第十二章 慈悲:如意寶珠
  關懷臨終者可以讓你悲切地覺察到不僅他們會死,而且你自己也會死。太多的迷障讓我們忘了自己正在邁向死亡。當我們終於知道自己正在邁向死亡,其他眾生也跟著我們一起邁向死亡時,我們開始產生一種燃燒的、幾乎心碎的脆弱感,感受到每一個時刻、每一個眾生都是那麼珍貴,從而對一切眾生產生深刻、清晰與無限的慈悲。我聽說,湯姆斯.摩爾爵士( Sir Thomas More ) 就在他被斬首之前寫下這一句話:「我們都在同一輛車上,即將被處死,我怎麼可以怨恨任何人或希望任何人受到傷害呢?」把你的心完全開放,感覺生命無常的威力,會讓你發起包容一切而無憂無懼的慈悲心,這個慈悲心能夠讓那些誠心幫助人者的生命充滿力量。
  因此,直到現在,我所談對於臨終者的關懷可以歸納成兩點:愛和慈悲。慈悲是什麼?慈悲不只是對受苦者表達憐憫或關懷,不只是瞭解他們的需要和痛苦而已,它更是一種持續和實際的決心,願意盡一切可能來幫助他們緩和痛苦。
  如果慈悲不付諸行動,就不是真正的慈悲。在西藏,大悲觀世音菩薩( Avalokiteshvara )的雕像通常是千眼千手的,千眼是用來看到宇宙各個角落的痛苦,千手是用來伸到宇宙各個角落提供幫助。
        慈悲的邏輯
  我們都知道也感覺得到慈悲的好處。但佛法的特別力量在於清楚告訴你慈悲有它的「邏輯」。一旦掌握了它的邏輯,你的慈悲行為立刻變得比較急切而普遍、穩定而有基礎,因為它建立在清晰的推理上,在你從事和考驗的路上,會發現它的真理越來越明顯。
  我們也許會說,甚至有點相信,慈悲真好,但在實際的行動上卻相當不慈悲,帶給我們自己和別人的,大部分是挫折和悲痛,而不是我們想追求的快樂。
  我們一直在期待快樂,但我們的行動和感覺幾乎都在把我們帶到相反的方向,這不是太荒謬了嗎?這不就是代表我們對於真正的快樂和獲得快樂的方法,認知上可能有嚴重的錯誤嗎?
  究竟什麼能夠讓我們快樂?精明的自我追尋、千方百計的自私行為、自我保護,誠如大家都知道的,有些時候會讓我們變得非常殘暴。但事實上正好相反,當你真正看清我執( self-grasping ) 和我愛( self-cherishing ),就會發現它們是傷害別人,更是傷害自己的根源。
  我們曾經想過或做過的每一件壞事,都是因為我們執著一個虛假的自我,以及愛惜那個虛假的自我,使得自我變成生命最親愛、最重要的元素。所有造成惡業的負面思想、情緒、慾望和行動,都是由我執和我愛所產生的。它們是黑暗的、有力的磁鐵,導致我們生生世世的每一種障礙、每一個不幸、每一個痛苦、每一次災禍;因此,它們是一切輪迴痛苦的根源。
  當我們真正掌握業的法則,如何在許多世產生強大力量和複雜迴響時;當我們看到我執和我愛在生生世世裡,如何反覆把我們織進無明的網子,而且束縛越來越緊時;當我們真正瞭解我執的造作多麼危險和具有毀滅性時;當我們真正探究到我執的最細微隱密處時;當我們真正瞭解整個凡夫心和行動如何被我執所限定、縮小和變暗時;當我們真正瞭解我執幾乎使我們無法發揮無條件的愛,阻塞我們真愛和慈悲的源頭時,我們就可以完全瞭解寂天( Shantideva )菩薩和話:
  如果世界上的一切傷害、恐懼和痛苦都來自我執,為什麼我需要這種大惡念呢?
  同時我們會生起決心,努力去摧毀那個惡念--我們最大的敵人。當那種惡念熄滅之後,我們就可以清除一切痛苦的原因,我們就可以發放壯闊活躍的真性。
  在對抗你最大的敵人(我執和我愛)的戰爭中,最強大的盟友莫過慈悲行。慈悲(奉獻自己給別人,承受別人的苦難而不自我愛惜)加上無我的智慧,可以有效摧毀虛假自我的古老執著,滅度無盡的輪迴。這就是為什麼在傳統裡,我們把慈悲看成是覺悟的來源和要素,也是覺悟行為的中心。誠如寂天菩薩所說的:
  還需要多說什麼呢?幼稚者謀求自己的利益,一切諸佛謀求別人的利益,看看他們是多麼不同。
  如果我不把我的快樂與別人的痛苦交換,我就無法成佛,即使在輪迴裡我也不會有真正的快樂。
  體悟我所謂慈悲的智慧,就是完全看清楚慈悲的好處,以及不慈悲對我們的傷害。我們需要把自我的利益和我們的終極利益分辨得非常清楚;把其中的一種誤以為是另一種,便是我們一切痛苦的來源。我們繼續固執地相信我愛是生命中最好的保護,但事實卻完全相反。我執製造我愛,我愛又針對傷害和痛苦產生根深蒂固的嗔恨。然而,傷害和痛苦並沒有客觀的存在;給它們存在和力量的,只是我們對於它們的嗔恨。當你瞭解這點之後,就會知道,事實上是我們的嗔恨招惹來逆境和障礙,也使得我們的生命充滿焦慮、期待和恐懼。驅除我執心及其對不存在的自我的執著,我們就驅除了那種嗔恨,也就可以驅除任何障礙和逆境對你產生的影響。因為你怎麼可能攻擊不存在的某人或某事?
  因此,慈悲才是最好的保護,誠如古代大師們所知道的,它也是一切治療的來源。假設你得了癌症或愛滋之類的病,如果你能夠以充滿慈悲的心,不只承擔你自己的痛苦,還承擔那些罹患同樣疾病的人的痛苦,毫無疑問的,你將淨化過去的惡業--現在和未來使你的痛苦延續的原因。
  在西藏,我聽過許多不可思議的例子,許多人在聽到他們即將死於末期疾病之後,就把一切的財產佈施掉,前往墳場準備死亡。在那兒他們修習承擔別人痛苦的法門;奇怪的是,他們沒死,反而好端端地回家了。
  我一再經驗到,照顧臨終者是實踐慈悲最需要、也是最直接的機會。
  你的慈悲,對於臨終者可能產生三項重大的利益:第一,慈悲行可以打開你的心胸,你將因此發現更容易付出臨終最需要的無條件的愛。在比較深的精神層面上,我一再看到,如果你嘗試把慈悲付諸行動,你將創造合適的環境,啟發別人的精神層面,甚或從事修行。在最深的層面上,如果你不斷為臨終者修慈悲,也因而啟發他們修慈悲,你可能不只是在精神上治療他們,甚至在肉體上也治療了他們。你將很驚奇地親自發現一切精神上師所言不虛,慈悲的力量廣大無邊。
  無著( Asanga )是第四世紀最著名的印度佛教聖者。他進入山中閉關,專門觀想彌勒菩薩( Buddha Maitreya ),熱切希望能夠見到彌勒菩薩出現,從他那裡接受教法。
  無著極端艱苦地做了六年的禪修,可是連一次吉兆的夢也沒有。他很灰心,以為他不可能達成看見彌勒菩薩的願望,於是放棄閉關,離開了閉關房。他在往山下的路上走了沒多久,就看到一個人拿著一塊絲綢在磨大鐵棒。無著走向那個人,問他在做什麼?那個人回答:「我沒有針,所以我想把這根大鐵棒磨成針。」無著驚奇地盯著他看;他想,即使那個人能夠在一百年內把大鐵棒磨成針,又有什麼用?他自言自語:「看人們竟如此認真對待這種荒謬透頂的事,而你正在做真正有價值的修行,還如此不專心!」於是他調轉頭,又回到閉關房。  
  三年又過去了,還是沒有見到彌勒菩薩的絲毫跡象。「現在我確實知道了,」他想:「我將永遠不會成功。」因此,他又離開了閉關房。不久走到路上轉彎的地方,看到一塊大石頭,巨大得幾乎要碰觸到天。在岩石下,有一個人拿著一根羽毛浸水忙著刷石頭。無著問:「你在做什麼?」
  那個人回答:「這塊大石頭擋住我家的陽光,我要把它弄掉。」無著對這個人不屈不撓的精神甚感訝異,對自己的缺乏決心感到羞恥。於是,他又回到閉關房。
  三年又過去了,他仍然連一個好夢都沒有。這下子他完全死心了,決定永遠離開閉關房。當天下午,他遇到一隻狗躺在路旁。它只有兩隻前腳,整個下半身都已經腐爛掉,佈滿密密麻麻的蛆。雖然這麼可憐,這隻狗還是緊咬著過路人,以它的兩隻前腳趴在那個人身上,在路上拖了一段路。
  無著心中生起了無比的慈悲心。他從自己身上割下一塊肉,拿給狗吃。然後,他蹲下來,要把狗身上的蛆抓掉。但他突然想到,如果用手去抓蛆的話,可能會傷害到它們,唯一的方法就是用舌頭去吮。無著於是雙膝跪在地上,看著那堆恐怖的、蠕動的蛆,閉起他的眼睛。他傾身靠近狗,伸出舌頭……下一件他知道的事情就是他的舌頭碰到地面。他睜開眼睛看,那隻狗已經不見了;在同樣的地方出現彌勒菩薩,四周是閃閃發光的光輪。
  「終於看到了。」無著說:「為什麼從前你都不示現給我看?」
  彌勒菩薩溫柔地說:「你說我從未示現給你看,那不是真的。我一直都跟你在一起,但你的業障卻讓你看不到我。你十二年的修行,慢慢溶化你的業障,因此你終於能看到那隻狗。由於你真誠感人的慈悲心,一切業障都完全祛除了,你也就能夠以自己的雙眼看到我在你面前。如果你不相信這件事,可以把我放在你的肩膀上,看別人能不能看到我。」
  無著就把彌勒菩薩放在他的右肩上,走到市場去,開始問每一個人:「我的肩膀上放了什麼?」「沒有,」多數人說,又忙著幹活。只有一位業障稍稍淨化的老婦人回答:「你把一隻腐爛的老狗放在你的肩膀上,如此而已。」無著終於明白慈悲的力量廣大無邊,清淨和轉化了他的業障,讓他變成能夠適合接受彌勒的示現和教法的器皿。於是,彌勒(意為「慈」)菩薩把無著帶到天界,傳授給他許多崇高的教法。
  施受法的故事與慈悲的力量
  我的學生常跑來問:「朋友或親戚的痛苦讓我很困擾,我確實很想幫助他們。但發現我的愛心太少,幫不上忙。我無法展現慈悲,該怎麼辦?」對於我們四周正在受苦的人,我們生不起足夠的愛心和慈悲,因此缺乏足夠的力量去幫助他們,這種傷心和挫折感,難道不是我們大家都熟悉的嗎?
  佛教傳統有一個偉大的特質,就是它有修行的次第,可以在這種情況下實際幫助你,真正滋養你,讓你充滿力量、靈感和熱忱,可以淨化你的心和打開你的心,因此,智慧和慈悲的治療能量,可以影響和轉化你所處的情境。
  在我所瞭解的一切法門中,施受法(西藏音為Tonglen,意為給予和接受)是最有用、最有力的。當你發覺遇到瓶頸時,施受法可以開放你去接納別人的痛苦;當你發覺心被阻塞時,它可以摧毀那些阻礙的力量;當你發覺和面前受苦的人有點疏遠,或覺得難過失望時,它可以幫助你在內心發現和顯露真性的可愛、廣大的光輝。我執和我愛是一切痛苦和一切冷漠無情的根源,摧毀它們的方法,就我所知,以施受法最有效。
  十一世紀的哲卡瓦格西( Geshe Chekhawa )是西藏施受法最偉大的上師之一。他對於許多不同的禪修方法,在解行兩方面都非常有成就。有一天,他在老師的房間裡,偶然看到一本書打開著,上面些著兩行字:
  把一切的利益和好處給別人,把一切的損失和失敗由你自己承擔。
  這兩行字蘊含廣大和不可思議的慈悲,震驚了他,於是他就出發尋找寫這兩行字的上師。有一天他在路上碰見一位麻瘋病患,告訴他這位上師已經圓寂了。但哲卡瓦格西堅忍不拔地繼續尋找,終於找到這位上師的大弟子。哲卡瓦格西問這位弟子:「你知道這兩行字的教法有多重要嗎?」弟子回答:「不管你喜不喜歡它,如果你確實希望成佛,你都得修習這個教法。」
  這個回答讓哲卡瓦格西又如同第一次讀到那兩行字時一般地吃驚,於是他就親近這位弟子十二年,研究這個教法,牢記其實踐方法--施受法。那段期間,哲卡瓦格西經過了許多不同的考驗:各種困難、批評、苦頭和折磨。這個教法是如此有效,他的修行毅力是如此堅定,以至於六年後,他已經完全祛除了我執和我愛。施受法已經把他轉化成慈悲的上師。
  首先,哲卡瓦格西只對少數入室弟子傳授施受法,以為這個法門只對深具信心的人有用。接著,他開始教一群麻瘋病人。麻瘋病當時在西藏很普遍,一般醫生都束手無策,但許多修施受法的麻瘋病人卻都痊癒了。這個消息傳得很快,其他麻瘋病人蜂擁而至,使得他的家看起來像一所醫院。
  不過,哲卡瓦格西還是沒有廣泛教施受法。一直到他發現這個法門對他兄弟所造成的影響之後,他才開始比較公開地傳法。他的兄弟是一位積習甚深的懷疑論者,他嘲笑所有的精神修行。不過,當他看到修施受法的人所發生的奇跡時,他非常感動,也產生興趣。有一天,他躲在門後,聽哲卡瓦格西傳授施受法,然後就暗地裡自己修起來。當哲卡瓦格西注意到他兄弟的僵硬性格開始軟化時,他猜測發生了什麼事。
  他想,如果這個法門能夠影響和轉化他的兄弟,必然也能夠影響和轉化其他人。這件事說服了哲卡瓦格西,應該廣泛傳授施受法。他本人則從來不曾停止修行。在他圓寂之前,他告訴學生,長久以來,他一直在熱誠祈禱他要轉生到地獄去,以便幫助在地獄受苦的眾生。不幸,他最近做了好幾個清晰的夢,暗示他將往生到一個佛土。他非常失望,熱淚盈眶地乞求學生向諸佛祈禱這件事不要發生,讓他能夠實現幫助地獄眾生的大願。
        如何喚醒愛心和慈悲
  在你真正修習施受法之前,你必須能夠喚起自己的慈悲心。這常常比我們所想像的還要難,因為我們的愛心和慈悲的源頭有時候是隱藏的,我們也許不能夠立即就找到。幸好佛教有幾種特殊的發菩提心法門,可以幫助我們發起隱藏的愛心。在眾多法門中,我選擇了以下幾種,並且加以排列次序,讓現代世人能夠獲得最大的好處。
  1.慈:啟開泉源
  當自認為沒有足夠的愛心時,有一個方法可以發現和啟發:回到你的心裡,重新創造(幾乎是觀想)有人曾經給過你而真正感動你的愛,也許是在孩提時代。傳統上,你都是觀想你的母親以及她對你終生不渝的愛,但如果你發現有困難,則可以觀想你的祖父母,或任何在你生命中對你特別好的人。記住一個他們確實對你表現愛心的例子,而你鮮明地感受到他們的愛。
  現在讓那種感覺在你心中重新生起,並且讓你充滿感激。當你這麼做時,你的愛將自然傳回給喚起愛心的那個人。然後,即使你不是常常感受到足夠的愛,你會記得至少你曾經被真誠地愛過一次。知道了這點,將使你重新感覺你是值得被愛,而且確實是可愛的,正如同當時那個人給你的感覺一般。
  現在打開你的心,讓愛從心中流露出來;然後把這種愛延伸到一切眾生。首先從最親近你的人開始,然後把你的愛延伸到朋友和熟人,然後給鄰居、陌生人,甚至給你不喜歡的人或難以相處的人,甚至是你把他們當作「敵人」的人,最後則是整個宇宙。讓這種愛變得越來越廣大無際。捨與慈、悲、喜構成佛法中的四無量心。捨是包容一切,毫無偏見的觀點,確實是慈悲行的起點和基礎。
  你將發現這個修行可以啟開愛的源泉,在你心中啟開「慈」之後,你將發現它可以啟發「悲」的誕生。誠如彌勒菩薩在他給無著的教法中所說的:「悲的水流經慈的運河。」
  2.悲:平等看待自己與別人
  誠如我在前一章所說的,啟發悲心有一個強有力的方法,那就是把別人看成和你自己一樣。達賴喇嘛解釋:「畢竟所有人類都是相同的--都是由肉、骨、血所組成的。我們大家都要快樂,都要避免痛苦。而且,我們都有要求快樂的同等權利。換句話說,瞭解我們與別人平等無二是很重要的。」
  譬如,假設你和你所愛的人正發生麻煩,這時候,如果你不把另一個人看成母親或父親或丈夫的「角色」,而只是另一個「你」,另一個和你有同樣感覺,同樣希望快樂,同樣恐懼痛苦的人,則幫助和啟發性將有多大啊!把別人看成和你完全相同的真人,將打開你的心胸去接受他,給你更多的智慧瞭解如何幫助他。
  如果你把別人看成和你一模一樣,會幫助你打開跟別人的關係,賦予嶄新而豐富的意義。想像如果每個社會和國家都能以同樣方式互相來看待其他社會和國家,則世界和平以及全體人類的快樂共存,必然可以開始奠立堅實的基礎。
  3.悲:自他交換
  當某人正在受苦,而你又不知道如何去幫助才好時,就要勇敢地把自己放在他的位置去想。如果你正在受同樣的苦,盡可能生動地想像你要怎麼挨過。問你自己:「我將怎麼感覺呢?我將希望我的朋友怎麼對待我呢?我最想他們給我什麼呢?」
  當你以這種方式把自己換成別人時,你就是在把我愛的對象由過去的你自己直接轉到別人。因此,自他交換是鬆綁我愛和我執,並從而啟發慈悲心極有力的方法。
  4.運用朋友來發起悲心
  對一個正在受苦的人,還有另一個發起悲心的有效方法,那就是想像一個你親愛的朋友,或你真正愛的人,正是那個受苦的人。
  想像你的兄弟、女兒、父母或最好的朋友,處於相同的痛苦情境裡。十分自然的,你的心胸將打開,悲心將生起;除了把他們從痛苦中解脫出來外,你還想做些什麼呢?現在,把從你身上發起的悲心,轉到那位需要你幫助的人身上:你會發現你的幫助可以更自然的產生,也更容易地轉向。
  有時候人們會問我:「如果我這麼做了,那位我想像正在受苦的朋友或親人會受到傷害嗎?」絕對不會,以這種愛心和悲心來想他們,只會幫助他們,甚至會對他們過去所經歷的,目前正在經歷的,或未來必須經歷的一切痛苦產生療效。
  因為他們是你發起悲心的工具,即使只是瞬間的事,都可以帶給他們很大的功德和利益。因為他們幫助你打開心胸,在以悲心來幫助病人或臨終者方面,做了部分貢獻,因此從這個行動所產生的功德,將自然回到他們身上。
  你也可以在心裡把那個動作的功德,回向給幫助你打開心胸的朋友或親戚。你可以祝福那個人平安順利,祈禱他遠離痛苦,你將感激你的朋友,如果你告訴那個朋友說他幫助你啟發了悲心,也許他也會覺得受到啟發和感激你。
  因此,「我想像朋友正在受苦或瀕臨死亡,是否會傷害到他們?」這個問題顯示,我們還沒有真正瞭解悲心的作用是多麼有力和神奇。它可以加持和治療一切相關的人:產生悲心的人,透過他而產生悲心的人,以及悲心所傳達到的人。誠如波夏( Portia )在莎士比亞的《威尼斯商人》( Merchant of Venice )一書中所說的:
  慈悲是不會損傷人們的,它像自天而降溫煦的雨,落在地面上:它是雙倍的祝福;
  慈悲祝福施予的人,也祝福接受的人。慈悲是一顆如意寶珠,它具有療效的光芒射向四面八方。
  有一個我很喜歡的故事,說明了這一點。佛陀有一次提到他在覺悟之前一個前世的故事。有一位偉大的國王育有三個兒子,佛陀那時是最小的王子,名為摩訶薩埵( Mahasattva )。摩訶薩埵天性是一位可愛慈悲的小孩,把一切眾生都看成他的子女。
  有一天,這位國王率領朝臣到森林裡野餐,王子們都跑到樹林中玩耍。不久,他們遇見一頭剛分娩完的虎母,它又餓又累,幾乎要吃掉他的小虎子了。摩訶薩埵就問他的哥哥們:「現在虎母需要吃什麼才會活下去呢?」
  「只有肉或血。」他們回答。
  「誰能夠把他的肉或血給它吃,來拯救它和虎子呢?」他問。
  「不錯,誰呢?」他們回答。
  虎母和虎子的痛苦深深觸動摩訶薩埵,他開始想:「這麼久以來,生生世世我都在輪迴裡無用地流浪,由於我的貪嗔癡,我很少幫助其他眾生。現在終於有大好機會了。」
  王子們正要回到國王那邊去,摩訶薩埵告訴他們:「你們兩位先走。隨後我會趕上來。」他靜靜潛到虎母處,躺在虎母前面,要給虎母食物。虎母看著他,但虛弱得連嘴都張不開。因此,王子就找來一根尖尖的棍子,往自己身上戳了一個深口,血流出來,虎母吸了血,得到力氣,張開大牙,把他吃掉。
  摩訶薩埵為了拯救虎子,把他的身體佈施給虎母;由於這種大悲心的功德,他轉生到較高的境界,繼續步向他終於覺悟成佛的大道。但他的行為所幫助的,不只是他本人而已;他的悲心所發揮的力量,還淨化了虎母和虎子的業,甚至因為他救了它們的生命,更淨化了它們可能欠他的業債。事實上,因為他的慈悲行為力量這麼大,因而在他們之間結了很深的緣,持續到很久的未來。經上說,從摩訶薩埵得到肉吃的虎母和虎子,後來轉生為佛陀悟道後初轉法輪的說法對像:五比丘。這個故事表現出慈悲的力量是多麼廣大和神秘啊!
  5.如何觀想慈悲
  不過,誠如我所說過的,啟發這種慈悲的力量並不容易。我自己發現,最好和最直接的就是最簡單的方法。每一天,如果我們會把握的話,生活給予我們無數開放心胸的機會。例如,一位老婦人經過你身邊,帶著悲傷孤獨的臉,靜脈鼓脹的雙腿,還有她幾乎提不動的兩袋東西;一位衣衫襤褸的老人,在你排隊的郵局前面曳足而行;一位拄著枴杖的男孩,在交通繁忙的午後,慌張地想過馬路;一隻在馬路上流血不止幾乎要死去的狗;一位孤零零坐在地下道,歇斯底里啜泣的少女。打開電視機,也許新聞在報導貝魯特一位母親跪在她遭謀殺的兒子身上;莫斯科一位老祖母指著一碗湯說那是她今天的唯一食物,不知道明天是否還有;羅馬尼亞一位罹患愛滋病的小孩,呆若木雞地盯著你。
  任何這些景象都可以打開你的心眼,認識到世界上無邊無際的苦難。讓它打開。不要浪費它所引起的愛心和悲傷;在你覺得有一股悲心從心中湧起的那一刻,不要把它掃開,不要聳聳肩很快就回復「常態」,不要害怕你的感覺或感到尷尬,不要故意去想別的事情,或讓它擱淺在麻木不仁的陸地上。脆弱一點,沒有關係:運用那個快速出現而明亮的慈悲心;專注在它上面,深入你的內心觀想、發展、堅強、加深。如此修習之後,你將瞭解你對於痛苦多麼盲目無知,你現在所經驗或看到的痛苦其實只是世上痛苦的一小點而已。
  一切地方的一切眾生都在受苦;讓你的心以自發和無量慈悲投射到他們身上,並把那種慈悲和一切諸佛的加持,回向給所有得以減輕的痛苦。
  慈悲遠比憐憫來得偉大和崇高。憐憫的根源是恐懼、傲慢和自大,有時候甚至沾沾自喜的感覺:「我很高興,那不是我。」誠如史提芬.雷溫( Stephen Levine )所說的:「當你的恐懼碰到別人的痛苦時,它就變成憐憫;當你的愛心碰到別人的痛苦時,它就變成慈悲。」因此,慈悲的訓練,就是去瞭解一切眾生都是相同的,都以同樣的方式在受苦,去尊崇一切受苦的眾生,去瞭解你既離不開任何眾生,也不高於任何眾生。
  因此,你看到有人受苦時的第一個反應,就不只是憐憫而已,卻是深度的慈悲。你要尊敬那個人甚至感激,因為你現在知道任何人以他們的痛苦促使你發展慈悲心,事實上是送給你最貴重的禮物,因為他們正在幫助你發展那個你邁向覺悟所最需要的品質。所以西藏人說:正在向你討錢的乞丐,或讓你心痛如絞的老病婦,可能是諸佛示現,幫助你發展慈悲心,邁向成佛的目標。
  6.如何導引你的慈悲
  當你觀想慈悲夠深的時候,將生起解除一切眾生痛苦的堅強決心,以及完成那個神聖目標的強烈責任感。因此,在心裡導引這個慈悲心,並使它活躍的方法有兩個:
  第一,從你內心深處,至誠祈禱一切諸佛和覺悟者,讓你所做的一切,包括身口意業,必須要利益一切眾生,帶給他們快樂。一句偉大的禱詞說:「加持我,讓我變得有用。」祈禱你能夠利益和你接觸的一切眾生,並幫助他們轉化他們的痛苦和生命。
  第二,普遍可用的方法是把你的慈悲回向給一切眾生,也就是說,把你的一切善業和修行回向給他們的利益,尤其是給他們的覺悟。因為當你深入觀想慈悲時,你必然會體悟到如果你要徹底幫助其他眾生,唯一的方法就是你要覺悟。由此可以產生強烈的決心和捨我其誰的責任感,發願成佛是為了利益一切眾生。
  這種慈悲的大願,在梵文中稱為菩提質多( Bodhicitta ),菩提( bodhi)的意思是覺悟,質多(citta )的意思是心。因此,我們可以把它翻譯為「覺悟的心要」,或簡稱「菩提心」。喚醒和發展菩提心,就是讓我們佛性的種子漸漸成熟,等到我們的慈悲行變得圓滿和周遍一切時,那顆種子必將莊嚴地開花成佛。因此,菩提心是整個修行的源泉和根。正因如此,在我們的傳統裡,我們才會如此迫切地祈禱:
  願那些還沒有生起寶貴菩提心的人,早日生起;
  願那些已經生起的人,他們的菩提心不減,並能與日俱增。
  寂天菩薩也以如此的喜悅來讚頌菩提心:
  它是征服死亡統治的無上仙丹。它是消除世間貧窮的無盡寶藏。
  它是撲滅世間疾病的無上神藥。它是讓在輪迴道上漂泊的眾生獲得庇蔭的大樹。
  它是從痛苦通往解脫的長橋。它是驅除妄念折磨的明月。它是根除世間無明的太陽。
        施受法的階段
  現在我已經把引發慈悲心的各種方法,以及慈悲的重要性和力量介紹給你,所以我能夠最有效地為你介紹如何修持神聖的施受法;因為你現在已經有了動機、瞭解和修持的工具,可以為你和別人獲得最大的利益。施受法是佛教的一個法門,但我深信每一個人都可以修。即使你沒有宗教信仰,我也鼓勵你嘗試看看。我發現施受法能提供最大的幫助。
  簡單地說,施受法就是承擔別人的痛苦,並把你自己的快樂、幸福和安詳給他們。就像我以前介紹過的一種禪修方法,施受法也是用呼吸做媒介。誠如哲卡瓦格西所說的:「施和受必須交互進行。這種交互進行可以藉著呼吸來做。」
  我從自己的經驗中得知,如果不先建立慈悲的力量和信心,要觀想承擔別人,尤其是病人和臨終者的痛苦,是一件很艱難的事。這種力量和信心能夠讓你的修行轉化別人的痛苦。
  因此,我常常建議在你為別人修施受法之前,先在你自己身上修。在你把愛和慈悲送給別人之前,先在你自己身上發掘、加深、創造和強化它們,並治療你自己的冷漠、挫折、嗔恨或恐懼,這些都可能成為你全心修習施受法的障礙。
  這些年來,我發展出教授施受法的方法,許多學生發現這個方法非常有幫助和具有療效。它有四個階段。
        施受法的加行
  修習施受法的最好方法,就是從啟發心性和安住於心性開始。當你安住於心性之中,並把一切事物直接看成「空」、虛幻和如夢一般時,你就是安住於所謂的 「最高」或絕對菩提心( absolute Bodhicitta )的境界中。在中陰教法中,絕對菩提心被比喻為佈施的無盡寶藏,而慈悲的最深意義,則是心性的的自然光輝,也是從智慧心產生的善巧方便。
  先坐下來,把心帶回家。讓你的一切念頭靜止下來,既不邀請它們,也不追隨。如果你願意,可以閉上眼睛。當你確實覺得心已經安靜下來集中時,輕輕地提醒你自己,開始修習。
  1.環境的施受法
  大家都知道,情緒和心境影響我們很大。坐下來把心調好,感覺你的情緒和心境。如果你覺得你的情緒不安或心境晦暗,那麼在吸氣時,想像吸進一切不好的東西;在呼氣時,則想像呼出寧靜、清明和喜悅,藉此淨化和治療你的心的氣氛和環境。這就是我所謂第一個階段「環境的施受法」。
  2.自我的施受法
  為了這個修習,把你自己分成甲和乙兩邊,甲代表完整的、慈悲的、溫暖和可愛的你,就像一位真誠的朋友,確實願意隨時幫助你,回應你和開放給你,不管你有什麼錯誤或缺點,從來不批判你。
  乙代表受了傷、受到誤解和挫折、痛苦和憤怒的你,好比可能在孩提時代受到不公平待遇或虐待,或者在人際關係中受苦或被社會所冤枉。
  現在,當你吸氣時,想像甲完全打開他的心,熱情而慈悲地接受和擁抱乙的一切痛苦、煩惱和傷害。乙受到感動,也打開他的心,一切痛苦就溶化在這種慈悲的擁抱中。
  當你呼氣時,想像甲把他具有治療作用的愛、溫暖、信賴、慰藉、信心、快樂和喜悅呼出給乙。
  3.生活情境中的施受法
  鮮明地想像有一個情境你做錯了,讓你有罪惡感,甚至不願意再去想它。
  然後,當你吸氣時,接受你在那個情境中的整個行為責任,絕不做任何辯解。坦白承認你所做的錯誤,全心請求原諒。現在,當你呼氣時,送出和解、原諒、治療和瞭解。
  所以,你吸進責備,呼出傷害的解除;吸進責任,呼出治療、原諒與和解。
  這種修習特別強大有力,可以給你勇氣,讓你敢去看那位你冤枉他的人;也可以給你力量和意願,讓你敢直接對他講話,並從內心深處請求原諒。
  4.為別人而修的施受法
  想像有個你很親近的人,他正在受苦,當你吸氣時,想像你以慈悲吸進他的痛苦;當你呼氣時,想像你把你的溫暖、治療、愛心、喜悅和快樂流向他們。
  現在,就好像修習慈悲一般,逐漸擴大你的慈悲範圍,首先去擁抱你覺得很親近的人,然後擁抱那些你覺得沒什麼關係的人,之後擁抱你不喜歡或很難相處的人,最後是那些你覺得根本就像怪物和殘酷的人,讓你的慈悲遍及一切眾生,無一例外:
  眾生像整個虛空般無邊無際,願他們輕易證悟他們的心性,六道中的每一個眾生,
  都曾經在某一世是我的父親或母親,願他們一起證悟圓滿的本覺。
  我在這一節裡所介紹的,是施受法的加行,至於主要的施受法,你將發現,包含更多的觀想程序。這個加行是用來轉化你的心態,準備、開放及啟發你。它不僅可以治療你的心境、你的痛苦和過去的折磨,以及透過你的慈悲,開始幫助一切眾生;而且還可以讓你熟悉施和受的過程,這是在主要的施受法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主要的施受法
  在施受法中,我們透過慈悲來承擔一切眾生的各種身心痛苦:他們的恐懼、挫折、傷害、憤怒、罪惡、失望、懷疑和怨氣;同時,透過愛心把我們的快樂、幸福、安詳、治療和成就給予他們。
  1.在你開始修這種法門之前,先靜靜地坐下來,把心帶回家。然後,利用我前面描述過的任何方法,任何你發現能啟發你和幫助你的方法,深入觀想慈悲。啟請一切諸佛、菩薩和覺者示現,透過他們的啟示和加持,在你心中產生慈悲。
  2.盡可能清晰地想像一位你關懷他而正在受苦的人在你前面。試著想像他的痛苦和悲傷,越仔細越好。然後,當你覺得你的心對他產生慈悲時,想像他的一切痛苦完全呈現,聚集成一大股灼熱、污穢的黑煙。
  3.現在,當你吸氣時,觀想這股黑煙在你心中的我執核心中消散了。在那兒,它完全摧毀了我愛的一切痕跡,並因而淨化你的一切惡業。
  4.現在,當你的我愛被摧毀之後,想像你的菩提心充分顯露出來了。然後,在你呼氣時,想像你用一種明亮而冷靜的光送出菩提心的安詳、喜悅、快樂和最高幸福,給你那位痛苦中的朋友,它的光芒淨化著他的惡業。
  誠如寂天菩薩所說的,在這兒有一個景象很有啟發性,那就是觀想你的菩提心已經把你的心或你整個身體,轉化成一顆閃閃發光、有求必應的如意寶珠,能提供每個人所需要的一切,滿足每個人的願望。真正的慈悲是如意寶珠,因為它有能力提供每一個眾生最需要的東西,解除他們的痛苦,並實現他們的真正願望。
  5.這時候,想像你菩提心的光流向那位受苦的朋友身上,你必須有強烈的信念,他的一切惡業都被淨化了,同時他因為解脫了痛苦而獲得深度、持久的喜悅。
  然後,當你繼續正常呼吸時,隨著吸氣和呼氣持續穩定地做這種修習。
  對一個受苦中的朋友修施受法,可以幫助你擴大慈悲的範圍,去承擔一切眾生的痛苦和淨化他們的業障,並且把你的快樂、幸福、喜悅和安詳給予他們。這是施受法的殊勝目標,就廣義來說,也是整個慈悲道的目標。
        為臨終者而修的施受法
  現在我想你可以開始看到如何用施受法來幫助臨終者;當你在幫助他們時,它能夠給你多大的力量和信心;它能夠給予臨終者多大的實際轉化和幫助。
  我已經把主要的施受法修習介紹給你。現在想像以臨終者來代替你受苦的朋友。修習的五個階段完全與主要的施受法相同。在第三個階段的觀想時,想像臨終者的每一種痛苦和恐懼都聚集成灼熱、污穢的黑煙,然後把它吸進來,像前面所說的,也想像你正在摧毀你的我執和我愛,並淨化你的一切惡業。
  現在,像前面所說的,在你呼氣時,想像你的覺悟心的光正在以它的安詳和幸福注滿臨終者,並淨化他的一切惡業。
  在生命中的每一時刻,我們都需要慈悲,但有哪一個時刻能夠比臨終還迫切需要呢?讓臨終者曉得你正在為他們祈禱,正在透過修行承擔他們的痛苦和淨化他們的惡業,還有什麼比這個更美妙更慰藉的禮物可以送給他呢?
  即使他們不知道你正在為他們而修行,你也是在幫助他們,反過來他們也是在幫助你。他們正在積極地幫助你發展你的慈悲心,因而是在淨化和治療你自己。對我來說,每一個臨終者都是老師,他給予所有伸出援手的人轉化的機會,因為他正在發展他們的慈悲心。
        神聖的秘密
  你也許會問你自己這個問題:「如果我吸進別人的痛苦,我不是在冒著傷害自己的險?」如果你確實感到遲疑,感到你還沒有慈悲的力量或勇氣來全心修施受法,請不必擔心,只要想像你正在修就可以,在你的心中這麼說:「當我吸氣時,我正在承擔朋友和別人的痛苦;當我呼氣時,我正在給予他們快樂和安詳。」只要這麼做,就可以創造足以啟發你開始修施受法的心境。
  如果你確實感到遲疑或無法修全部的施受法,你也可以用簡單的禱詞,深深希望幫助別人。譬如,你可以這麼祈禱:「願我能夠承擔別人的痛苦;願我能夠把我的幸福和快樂給他們。」這個禱詞可以創造良好的因緣,喚醒你在將來修施受法的力量。
  有一件事你必須確實知道:施受法會傷害到的唯一東西,正是傷害你最大的東西:你的自我、我執、我愛,這是痛苦的根源。如果你能夠經常修施受法,這個我執心就變得越來越弱,反之,你的真性、慈悲將越有機會變得越來越強。你的慈悲越強大,你的勇氣和信心就越強大。因此,慈悲又變成你最大的資源和保護。誠如寂天菩薩所說的:
  任何人如果想迅速提供保護給他自己和別人,
  就必須修持那個神聖的秘密:自他交換。
  施受法的這個神聖的秘密,是每一個傳統的上師和聖人都知道的秘密;他們的生命之所以充滿喜悅,就是因為他們以出離心和真智慧、真慈悲的熱忱,把施受法落實在生活中,把施受法表現出來。當代有一個人奉獻她的一生服務病人和臨終者,並散發出這種施和受的喜悅,她就是德蕾莎修女(Mother Teresa)。就施受法的精神意義而言,我認為沒有比她的話更具啟發性了:
  我們大家都期望神所在的天堂,但是這一刻我們就有能力
  與他同在天堂。此時快樂地與他同在的意思是:
  像他一般地慈愛,像他一般地幫助 像他一般地給予 像他一般地服事
  像他一般地拯救 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與他在一起,在他的苦難化身中接觸他。
  就是如此強大的愛心,治療了哲卡瓦格西的麻風病患;它也許可以治療我們更危險的病--無明的病,這個病生生世世使我們無法證悟心性,也因而無法使我們獲得解脫。
            第十三章 給臨終者的精神幫助
  一九七零年代初期,我第一次來到西方。令我深感困惑的是,在現代西方文明中,對於臨終者幾乎都沒有提供精神上的幫助。在西藏,誠如我已經指出的,每一個人多多少少都認識佛教的崇高真理,也都與上師有某種關係。沒有那一個人去世時不受到社區或多或少的幫助。我聽過有許多西方人是在孤獨、極度痛苦和失望的情況下去世的故事,毫無任何精神上的幫助;我撰寫這本書的主要動機,就是把西藏具有療效的智慧,推廣給全體人類。人們在過世的時候,難道沒有權利要求不只是肉體,更重要的是精神方面受到尊嚴的對待嗎?去世時受到最好的精神關懷,這種權利難道不是文明社會中的基本人權嗎?在這種臨終關懷變成大家所接受的規範之前,我們真的夠資格自稱為「文明人」嗎?當我們不知道如何以尊嚴和希望來幫助面臨死亡的人們時,把人送上月球的科技又有什麼真實意義呢?
  精神上的關懷,並不是少數人的奢侈品;它是每個人的權利,如同政治自由、醫療協助、機會均等一樣重要。真民主的理想,在基本理念中,應該包括對每一個人提供相當的精神關懷。
  在西方國家不管走到哪裡,我都很驚訝地發現人們對死亡的恐懼在心理上產生極大的痛苦,不管這種恐懼是否被承認。人們如果知道當他們躺在那兒等待死亡的時候,受到愛心的關懷,將多麼的安心啊!罹患不治之症的人們,一想到他們將要被當成廢物般丟棄,便感到無比的恐慌,而西方的文化竟然對死亡缺乏因應的能力,也否定任何精神的價值,這實在是太殘酷了。在西藏,為臨終者祈禱,並給予他們精神上的關懷,是一種很自然的反應;在西方,大多數人給予臨終者唯一的精神關注,卻是去參加他們的葬禮。
  在人們最脆弱的時刻,卻遭到遺棄,幾乎得不到絲毫的支持或關懷;這是一種悲劇和可恥的事,必須改善。除非每個人過世時都能感受到某種程度的安詳;除非人們盡了某種心力要達到這個目標,否則現代的人們引以為傲的勢力、成就、全都是空洞不實的。
        在臨終者的床邊
  我有個朋友從一所著名的醫學院畢業,開始在一家倫敦大型醫院上班。第一天,病房裡就有四、五個人過世。對她來說,這是一件可怕的事;她從來沒有接受過處理死亡的訓練。她的醫師養成教育竟然沒有給予這方面的訓練,這不是太可怕了嗎?有一位老人躺在病床上,孤零零地張大眼睛凝視著牆壁,沒有親友探視,他渴望有個人可以談話。她走過去看他。老人的眼睛充滿淚水,聲音顫抖地問了一個她從來沒有預料到的問題:「你認為神會原諒我的罪惡嗎?」我的朋友不知如何回答;她的訓練,讓她完全沒有回答任何精神問題的準備。她無話可說,只能隱藏在醫師的專業地位背後。旁邊沒有牧師,她只能癱瘓地站在那裡,無法回答病人渴望幫助和肯定人生意義的請求。
  她在痛苦和迷惑中問我:「如果是你,會怎麼回答?」我告訴她,我會坐在老人身旁,拉他的手,讓他講話。我一再驚訝地發現;只要讓她說話,慈悲而專注地傾聽,他們就會說出非常有精神深度的東西,即使他們沒有任何精神信仰。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生命智慧,當你讓對方說話時,就是在讓這種生命智慧出現。我經常很感動地發現,每個人可以提供別人很大的幫助,來幫助他們發現自己的真理,這種真理的豐富、甜蜜和深刻都是他們從未料想到的。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有治療和覺醒的泉源;你的工作就是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要把自己的信仰強加在別人身上,而是要讓他們在自己身上發現這些泉源。
  當你坐在臨終者身旁時,請相信你就是坐在有潛能成佛的人身旁。想像他們的佛性就像一面閃亮無瑕的鏡子,他們的痛苦和焦慮就像鏡子上一層薄薄的灰塵,很快就可以擦拭乾淨。這可以幫助你把他們看成是可愛和可以寬恕的,並從你身上產生無條件的愛;你將發現這種態度可以讓臨終者對你打開內心之門。
  我的上師敦珠仁波切常說,幫助臨終者就好像是伸手給即將跌倒的人,讓他免於跌倒。你的出現就是力量、安詳和深度的慈悲關注,可以幫助臨終者喚醒自己的力量。在這個最脆弱的人生終點時刻,你的出現是非常重要的。誠如西斯裡.桑德斯( Cicely Saunders )所寫的:「臨終者已經剝掉面具和日常生活的瑣碎事務,因此,比從前開放和敏感得多。他們可以看透一切虛象。我記得一位老人說:『不,不要讀東西給我聽了。我只要知道你腦子裡想些什麼,你心中的感受是什麼。』」
  我會先修行,讓自己沉入心性的神聖氣氛中,再到臨終者的床邊。因此,我可以不必費力去想發現慈悲心和真誠心,因為它們會自然呈現並且發出光芒。
  記住,如果你不先啟發自己,根本就無法啟發在你面前的人。因此,當你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當你覺得幾乎不能提供任何幫助時,你就要祈禱、觀想、啟請佛或你所信仰的神聖力量。當我面對眼前的人正經歷著可怕的痛苦時,我就會祈求一切諸佛和覺者的幫助,把我的心整個開放給眼前的臨終者,為他們的痛苦生起慈悲心。我會竭誠啟請我的上師、諸佛、與我有特殊因緣的覺者示現。我集中我的恭敬心和信仰力量,看到他們光榮地出現在臨終者上方,以愛心凝視他們,以光和加持灌注他們,淨化他們過去的罪業和目前的痛苦。我一邊做,一邊祈禱眼前的人能夠不再受苦,能夠找到安詳和解脫。
  我以最深的專注和真誠這麼做,然後就試著安住在我的心性中,讓它的安詳和光芒滲透房間的氣氛。很多、很多次,這種神聖的氣氛令我肅然起敬,此後它就可以很自然地產生,反過來又去啟發臨終者。
  我現在要說些可能會讓你訝異的話,死亡可以是非常具有啟發性的。我在與臨終者相處的經驗中,每每驚奇地發現,我的祈禱和啟請,竟然能夠大為改變氣氛,我自己也因為看到這種啟請、祈禱和諸佛示現有那麼大的功效,而更加深我的信仰。我發現在臨終者的床邊,我的修行變成非常強而有力。
  有時候我會看到,臨終者也感覺得出這種深度啟發的氣氛,同時感激我們能夠共同享有片刻真正而具有轉化功能的喜樂。
  給予希望和找尋寬恕
  在給予臨終者精神幫助方面,我特別提出兩點:給予希望和找尋寬恕。
  當你和臨終者在一起時,要經常強調在他們做得好和完成的事項上,幫助他們覺得生命是建設性的和快樂的。將注意力集中在他們的美德,而非失敗上。臨終者很容易產生罪惡感、愧疚和失望;讓他們把這些情緒自由地表達出來,聽他說話,接受他所說的話。同時,在適當的時機下,記得提醒他們也有佛性,鼓勵他們嘗試透過觀想的修習安住在心性中;特別要提醒他們,他們所擁有的不只是痛苦而已;找出最善巧的方法來啟發他們,給予他們希望。如此,他們就不會老是在想自己的錯誤,而能死得比較安詳。
  對於那個人的哭喊:「你認為神會原諒我的罪惡嗎?」我會回答:「寬恕本來就存在於神性之中,神已經原諒你了,因為神就是寬恕。『犯罪是人,寬恕是神。』但你能夠真正原諒你自己嗎?那才是問題所在。」
  「你有不被原諒和不可原諒的感覺,才讓你這麼痛苦。這種感覺只存在你的心中而已。你有沒有讀過報導或聽說過,在某些瀕死經驗中,出現金黃色的光,那光會帶來寬恕嗎?經常有人說,到頭來還是我們自己審判自己。」
  「為了洗淨你的罪惡,你就要從內心深處請求淨化。如果你是誠心請求淨化,也經過了這個階段,寬恕就在那兒。神將原諒你,就好像在基督的美麗寓言中,天父原諒了浪子一般。為了幫助你原諒自己,你要記住曾經做過的善事,原諒你生命中的每個人,向你曾經傷害過的每個人請求原諒。」
  並不是每個人都信仰正式的宗教,但我認為幾乎每個人都信仰寬恕。如果你能夠讓臨終者看到死亡的來臨就是和解與結算的時刻,對他們將有無限的幫助。
  鼓勵他們與親友和解,清除自己的心靈,不要留下絲毫仇恨或懷恨的痕跡。如果他們不能見到與他們不和的人,建議他們打電話,或留下錄音或信,請求原諒。如果他們覺得不能獲得對方的原諒,最好不要鼓勵他們直接去面對那個人;負面的反應,只會增加原有的痛苦。有時候,人們需要時間來諒解。讓他們留下請求別人原諒的訊息,他們至少在死前瞭解自己已經盡力了。我一再發現,那些因為自怨自艾和罪惡感而變得鐵石心腸的人,由於請求原諒的簡單動作,而獲得不容置疑的力量和安詳。
  所有宗教都重視寬恕的力量,而這種力量最被需要和最被深刻感覺到的時刻,莫過於臨終。透過寬恕和被寬恕,淨化了過去行為的黑暗,也完整地準備好踏上死亡的旅程。
        尋找精神上的修持
  如果你臨終的親友熟悉某種禪修法,就鼓勵他盡可能安住在禪定中,當死亡接近時,你要跟他一起修禪定。如果臨終者完全能夠接受修行的觀念,就幫助他尋找一個合適而簡單的法門,盡可能常跟他一起修,同時,當死亡已經接近時,溫和地重複提醒他這個法門。
  在這個關鍵時刻,你的幫助須具有想像力及創意,因為很多事情都靠它:在死亡之前或當下,如果人們能夠找到可以全心修持的法門,就可以改變整個臨終的氣氛。精神修行的法門有許多層面,運用你的洞察力和敏感度去發現與他最有緣的法門,這個法門可以是寬恕、淨化、奉獻,或感受光或愛現前。在幫助他的過程中,首先全心全意地祈禱他的修行能夠成功,為他祈禱能夠獲得修持那種法門的一切精力和信仰。我發現人們即使在最終的死亡階段,都可以藉著在他心中已經結緣的一句禱詞、真言或一個簡單的觀想,在修行上獲得驚人的進步。
  史提芬.雷溫( Stephen Levine )提到他為一個癌症末期女病人提供咨商的故事。這位臨終者雖然對耶穌具有自然的恭敬心,但因為她已經離開教會,所以感到失落。他們一起探討如何才能夠加強那種信仰和恭敬。她終於瞭解最能夠幫助她恢復與耶穌基督的緣,以及在去世時找到信賴和信心的方法,就是持續念這句禱詞:「主耶穌基督,請憐憫我。」念這句禱詞打開了她的心,她開始覺得基督永遠與她同在。
        基本頗瓦法
  我發現頗瓦法是關懷臨終者最重要和最強有力的法門,受到相當多人衷心的喜歡。藏文中的頗瓦(phowa),意思是意識的轉換。目前已經傳遍全世界,包括澳洲、美國和歐洲等地。由於它的力量,上千人獲得莊嚴去世的機會。我很高興把頗瓦法的心要介紹給任何想修的人。
  頗瓦法是每一個人都可以修的法門;它簡單易修,也是我們能夠為自己的死亡預做準備的重要法門,我常常教學生藉著頗瓦法幫助臨終或已經死亡的親友。
    修習一
  首先,採取讓你覺得舒服的姿勢坐下來,或者躺下來都可以。
  然後,把心找回來,靜下來,並完全放輕鬆。
  1.在你面前的上方,啟請你所信仰的任何真理的化身,化作燦爛的光芒。選擇你覺得親近的任何神明或聖人;如果你是佛教徒,啟請你覺得有緣的佛;如果你是基督教徒,一心感受神、聖靈、耶穌或聖母瑪利亞活生生地示現。如果你覺得與任何精神人物都沒有緣,只須想像有一個純金黃光的形體出現在你面前的上方。要點在於你要把所觀想的對象或示現,認為是一切諸佛、聖人、上師和覺者的真理、智慧和慈悲的化身。不必擔心你無法很清晰地觀想他們,只要你心中覺得他們已經出現,相信他們真實存在就可以了。
  2.然後,集中心意和心靈在你所啟請的聖者示現上,如此祈禱:
  透過你的慈悲、加持和指導,透過從你身上流出的光的力量:
  願我的一切惡業、煩惱、無明和業障得以清淨消除,願我所思所行的一切傷害已被寬恕,
  願我成就這個深奧的頗瓦法修行,死時安詳美好,透過我死亡的勝利,願我得以利益一切眾生。
  3.現在想像你所啟請的光,深深被你的禱詞所感動,回報給你愛心的微笑,從他的心中流露出愛和慈悲的光。當這些光接觸和穿透你的全身時,洗濯和淨化你的一切苦因、惡業、煩惱和業障。你看到也感覺到全身都沉浸在光中。
  4.現在你已經被光完全淨化和治癒 ,想像你的業報身完全溶入光中。
  5.你現在的光身升入天空,與聖者的祥光密不可分地結合在一起。
  6.維持與光結合的狀態,越久越好。
    修習二
  1.以更簡單的方式來修頗瓦法。開始時如前述,靜靜地坐下,然後啟請真理的化身出現。
  2.想像你的意識在你心中,像個光球、流星一般的從你心中射出,飛入你面前的真理化身的心中。
  3.它溶化之後,與真理的化身合而為一。
  透過這種修習,把你的心投入佛或覺者的智慧心中,這有如把你的靈魂溶入神裡面。頂果欽哲仁波切說,這就像把一粒小石頭投進湖中;想像它沉入水裡,越來越深。想像透過加持,你的心被轉化進入這位覺者化身的智慧心中。
    修習三
  最精要的頗瓦法修習就是:把你的心,跟清淨示現身的智慧心結合在一起。想像:「我的心和佛的心是合而為一的。」
  在這三種方法中,選擇其中一種你覺得比較舒服或在當時對你最有吸引力的方法。有時候,最有力的法門可能是最簡單的法門。不管你選擇哪一種法門,最重要的是現在就要花時間去熟悉它。否則,你怎麼有信心在你或別人即將去世時懂得修法呢?我的上師蔣揚欽哲仁波切寫道:「如果你能夠常常以這種方法來觀想和修習,臨終的時候修起來就比較容易。」
  事實上,你必須把頗瓦法修到純熟的程度,讓它變成一種自然的反射,變成你的第二天性。如果你看過《甘地》這部電影,就可以知道當他被刺殺時,他立即叫出「蘭姆……蘭姆!」,在印度教裡,蘭姆是神的聖名。請記住我們不會知道我們將怎麼死,也不會知道我們是否有時間從容回憶任何一種法門。譬如,我們在高速公路上,以一百英哩的時速與卡車相撞,我們哪來時間選擇呢?當時不會有一秒鐘的時間去思考頗瓦法怎麼修。我們不是熟悉頗瓦法,就是不熟悉。有一個簡單的方法可以測驗:當你面臨重要的情境或危機時刻,譬如地震或做夢時,你的直覺反應是什麼?你是否立刻想到頗瓦法呢?如果是,你的修法有多穩定,你的信心有多強呢?
  我記得有一個美國學生,有一天她騎馬出去,被馬甩下來,她的腳纏住馬鐙,她被馬拖著在路上跑。當時她被嚇得腦筋一片空白,雖然她想盡辦法要回憶某種法門,可是一點用也沒。她被嚇壞了。這次驚嚇幫助她瞭解必須熟練法門讓它成為她的第二天性。這是她必須學習的課程;事實上,也是我們大家必須學習的課程。盡你最大的能力,精進修持頗瓦法,一直到你能肯定你將以它來反應任何不可預見的事件為止。這保證不管死亡何時到來,你都成竹在胸。
        利用頗瓦法來幫助臨終者
  我們怎麼利用頗瓦法來幫助臨終者呢?
  修法原則和 次序完全相同,唯一的差別是你要觀想佛或神明就在臨終者的頭上:
  想像光芒傾注在他的身上,淨化他整個人,然後他溶化成光,與示現身完全結合。
  在你親愛的人生病時,為他修全程的頗瓦法;特別是(也是最重要的)在他呼出最後一口氣時,或在呼吸停止後身體被搬動或干擾之前。如果臨終者知道你要替他修這個法門,而且也知道它的道理,必然會成為啟示和安詳的大泉源。
  靜靜坐在臨終者旁邊,在佛陀、基督或聖母瑪利亞像前,供上一根蠟燭或一盞燈。然後,為他們修頗瓦法。你可以靜靜地修,臨終者甚至不必知道;如果他能夠接受就跟他一起修,也為他說明怎麼修。
  人們常問我:「如果我臨終的親友是基督教徒,而我是佛教徒,有沒有什麼衝突呢?」怎麼會有衝突?我告訴他們:你是在啟請真理,基督和佛陀都是真理的慈悲化身,只是以不同方式顯現來幫助眾生而已。
  我向醫生和護士強烈建議,他們也可以替臨終病人修頗瓦法。如果照顧臨終者的人,也能夠修頗瓦法,那麼醫院的氣氛將會改變得多好呢!我記得小時候,桑騰去世時,我的上師和其他僧人都在為他修法。那是多麼強而有力和崇高啊!我最深的祈禱是:每個人在去世的當時,都能夠擁有和他相同的福報和安詳。
  我從傳統西藏為臨終者修習的法門中,特別整理出這個基本的頗瓦法,它涵蓋了所有最重要的原則。因此,它不僅是為臨終者而修的頗瓦法,也可以用來淨化和治療;它對於活人和病人都一樣重要。如果這個人有治癒的希望,它可以幫助治療;如果這個人即將過世,它可以幫助他,安然地離開人世;如果這個人已經死去,它可以繼續淨化他的心識。
  如果你不確定病重的親友是否可以活過來,那麼每次你探視他時,就可以為他修頗瓦法。回家之後,再修一次。修得越多,你臨終的親友就可以被淨化得越多。你沒有把握可以再見到你的朋友,或者當他去世時,你是否會在場。因此,每次探視時,就可以修頗瓦法做結束,就當作準備一般;而且在空暇時,繼續修。
        奉獻我們的死亡
  《中陰聞教得度》說:
  哦!覺悟家族的兒女,所謂的「死亡」現在已經來到了,因此要採取這個態度:「我已經到了死亡的時刻,所以現在藉助死亡,我將只採取覺悟心境和慈悲的態度,為一切如虛空般無量無邊的眾生而證得圓滿的覺悟……」
  最近有個學生問我:「我的朋友只有二十五歲。他被白血病的痛苦折磨得奄奄一息。他痛苦得無以復加,我很害怕他會陷入痛苦之中不能自拔。他一直問我:『對於這個毫無價值、恐怖的痛苦,我該怎麼辦呢?』」
  我非常同情他和他的朋友。一個人若認為自己所經歷的痛苦是毫無價值的,所經歷的痛苦是完全無用的,這大概是人生最可悲的事。我告訴我的學生說,即使是現在,即使是在他正承受的極大痛苦之中,他的朋友還是可以轉化他的死亡:誠心地把他臨終和死亡的痛苦,回向給別人,讓他們獲得利益和終極快樂。
  我請他轉告:「我知道你很痛苦。想像世界上有許多人跟你一樣痛苦,甚至更痛苦。以慈悲充滿你的心,回向給他們。向你所信仰的任何人祈禱,請求以你的痛苦幫助他們解除痛苦。不斷奉獻你的痛苦來解除他們的痛苦。你會發現一種新的力量泉源,一種你幾乎想像不到的慈悲,讓你確信你的痛苦不僅沒有白費,而且現在更有美好的意義。」
  我對學生所說的,其實就是前面已經和大家分享過的施受法,當你的親友已經到了疾病末期或即將去世時,它更顯得重要:
  如果你得了癌症或愛滋之類的病,盡力想像世界上每一個得了相同病症的人。
  以深度的慈悲對自己說:「願我承擔每一個得到這種可怕疾病者的痛苦,願他們都能解脫這種煎熬和痛苦。」
  然後想像他們的他們的疾病和腫瘤化為一縷輕煙,離開他們的身體,溶入你的疾病和腫瘤之中。當你吸氣時,吸進他們的一切痛苦;當你呼氣時,呼出健康和幸福。在你修這個法門時,以完整的信心相信他們已經痊癒了。
  當你接近死亡時,不斷對自己這麼思維:「願我承擔世界上每一個臨終者或即將死亡的人的痛苦、恐懼和孤獨。願他們都能解脫痛苦和慌亂,願他們都能找到安慰和心靈的安詳。願我現在所遭遇和未來將遭遇的任何痛苦,都能幫助他們往生善道,終得覺悟。」
  我認識紐約的一位藝術家,正處在愛滋病的末期。他具有譏諷的性格,痛恨僵化的宗教,我們幾個人認為,他對於精神層面應該是很有興趣的。朋友們勸他看看西藏上師,這位上師立刻瞭解,他的挫折和痛苦主要源自他覺得他的痛苦對本人或別人都無意義。因此,上師就教他一件事,而且只有一件事:修施受法。一開始,他還有些懷疑,但還是修了;朋友們都看到他有非常大的改變。他告訴許多朋友,過去一直覺得沒有意義和可怕的痛苦,透過施受法,現在都充滿莊嚴的目的。每一個認識他的人,都親自經驗到這種新的意義如何轉化他的死亡。最後,他在安詳中去世,向他自己及他的痛苦和解了。
  如果施受法可以轉化過去很少有修習經驗的人,那麼請想像它在大師手中的威力會有多大。一九八一年,當十六世大寶法王在芝加哥圓寂時,他的一位西藏弟子寫道:
  我見到大寶法王時,他已經動了許多次手術,他身上的某些器官被割除了,放進一些人工器官,也輸過血,諸如此類不勝枚舉。醫生每天幾乎都會發現新的病症,可是第二天又消失了,代之以另一種病症,彷彿世界上所有疾病都在他身上找到容身之地。有兩個月之久,他都沒有進硬食,醫生們幾乎放棄希望,認為他不可能再活下去,也認為應該拔除急救儀器。
  但大寶法王說:「不,我還要活下去。讓儀器留在那兒不動。」他也真的活下去了,讓醫生大惑意外的是,大寶法王居然還像從前一樣地輕鬆自在--幽默、快樂、微笑,好像他對肉體所遭受的每一樣痛苦都感到高興。後來我才想到,而且非常肯定地認為,大寶法王以十分有意而自願的方式,承受開刀的痛苦,承受身上所出現的各種疾病,承受不去攝取食物:他是故意承受所有疾病,以幫助減少未來的種種痛苦,如戰爭、疾病和饑荒;他故意以這種方式來改變這個黑暗年代的極端痛苦。對於我們這些在場的人來說,他的死是無法忘懷的啟發,它也深刻顯露佛法的效能,以及捨己為人的覺悟確實是做得到的。
  我知道,也確信,世界上每個人都沒有必要死得辛酸和怨恨。我們所承受的任何痛苦,不管它多可怕,如果可以用來解除別人的痛苦,都不可能是沒有意義的。
  我們親眼目睹了神聖而崇高的典範,慈悲的無上大師們,活在施受法中,也死在施受法中,當他們吸氣時,承擔一切眾生的痛苦,當他們呼氣時,治療全世界的疾病,終其一生不厭不倦,一直到最後一口氣為止。中陰教法說,他們的慈悲是如此廣大無邊和堅強有力,以致在他們死亡的那一刻,可以立刻往生佛土。
  如果每個人在活著或死亡時,都能夠跟著寂天和一切慈悲的上師來念這個禱詞,整個世界和我們的生命,將不知會有多大的轉化啊!
  願我是亟需保護者的保護人,願我是旅行者的嚮導,願我是尋找靠岸者的船隻、橋樑和通路。
  願一切眾生的痛苦可以完全消除。願一切眾生的痛苦都能完全解除,願我是醫生和藥物,
  願我是世上一切病患眾生的護士,到每個人都痊癒為止。如同虛空和地、水、火、風四大,
  願我永遠支持一切無邊眾生的生命。直到他們都解脫痛苦為止,願我也是無邊無際一切眾生界的生命泉源。
            第十四章 臨終修習
  我記得人們常來看我的上師蔣揚欽哲,只為了請求他在他們去世時給予引導。他在整個西藏,尤其是東部的康省( Kham ),非常受人愛戴和尊敬,有人甚至旅行好幾個月,只求見他一面,在他們去世之前獲得他一次的加持。我所有的上師都以下面這句話為忠告,那正是你在臨終時所最需要的:「放下執著和嗔恨。保持你的清淨心。把你的心和佛的心結合為一。」
  整個佛教對於臨終那一刻的態度,可以歸結成蓮花生大士在《中陰聞教得度》中所說的偈子:
  現在臨終中陰已降臨在我身上,我將放棄一切攀緣、慾望和執著,毫不散亂地進入教法的清晰覺察中,
  並把我的意識射入本覺的虛空中;當我離開這個血肉和合的軀體時,我將知道它是短暫的幻影。
  在死亡的時候,有兩件事情最重要:我們在一生中做了哪些事,我們在當時處於什麼心境。即使累積了很多惡業,但如果在死時確能改變心境,還是可以決定性地影響我們的未來,並轉化我們的業,因為死亡的那一刻是淨化業力非常強有力的時機。
        死亡的那一刻
  記住儲藏在我們凡夫心基礎地的一切習氣,隨即都可以受任何影響而活躍起來;少許的刺激就可以帶出我們本能的、習慣性的反應。在死亡的那一刻,尤其如此。達賴喇嘛如此說明:
  在死亡的時候,長久以來所熟悉的態度通常都會先表達出來,並導引再生的方向。同理,因為害怕自我將不存在,所以人們就對自我產生強烈的執著。這種執著形成兩世之間中陰身的緣,對於身體的喜愛,反過來變成建立中陰身的原因。
  因此,去世的心境很重要。即使我們曾經造惡業,如果死亡時是處於善的心境,將可改善我們的下一世;即使我們曾經善用生命,如果死亡時心境慌亂痛苦,就會產生不好的影響。這表示:死亡前的最後念頭和情緒,對於我們的立即未來,會產生極端強有力的決定性影響。正如瘋子的心被幻想整個佔住,幻想會一再地回來;在死亡的那一刻,心是完全不設防的,暴露於當時主宰我們的任何念頭。最後一個念頭或情緒,會被極端放大,淹沒我們的整個認知。因此,上師們強調當我們去世時,四周環境的品質非常重要。對於親友,我們應該竭盡全力啟發正面的情緒和神聖的感覺,如愛、慈悲和恭敬,盡量幫助他們「放下攀緣、慾望和執著」。
        放下執著
  一個人去世時最理想的方式是放下內外的一切,在那個關鍵時刻,心沒有什麼慾望、攀緣和執著好牽掛。因此,在去世之前,必須盡力解脫我們對一切財物、朋友和親人的執著。我們無法帶走任何東西,所以可以事先計劃把擁有的一切當作禮物送走,或捐贈給慈善機構。
  在西藏,上師們在意識離開肉體之前,都會指示他們將要把哪些東西供養給其他上師。有時候,有意在未來轉世的上師,會留下一堆東西給他的來世,事先他會清楚指示他要留下什麼。我認為我們必須清楚交代如何分配遺產。這些願望必須盡可能表達清楚。否則死後,如果你在受生中陰,看見你的親戚為了遺產而爭吵,或者把你的金錢做不當使用,這種情形將擾亂到你。因此,清楚地說明你要捐出多少錢做慈善用途,或各種修行目的,或送給你的一位親人。把每一件事都安排清楚,鉅細靡遺,這樣你才可以放心,真正放下。
  我曾經說過,當我們去世時,四周的氣氛要盡可能安詳,這是很重要的。因此,西藏上師說,悲傷的親友絕對不可以出現在臨終者的床邊,以防他們情緒激動而擾亂了臨終者死亡那一刻的平靜。臨終關懷的工作者曾經告訴我說,有些臨終者會要求在他們要過世時,親近的家人不要探視他們,就是因為怕會引起痛苦的感覺和強烈的執著。有時候,家人會很難理解這一點;他們也許會覺得不再被臨終者所愛了。然而,必須記住,親愛的人一出現,可能會在臨終者身上引起強烈的執著感,使他更難放下。
  當我們就在所愛的人的床邊,眼睜睜看著他離開人間,強忍悲痛不哭出來,是件很困難的事。我奉勸每個人盡力和臨終者在死亡來臨前一起把執著和悲痛處理掉:一起哭出來,表達出你們的愛,說再見,但試著在死亡時刻真正來臨前,完成這個過程。可能的話,親友最好在臨終者斷氣的那一刻不要過度表露悲傷,因為臨終者的意識在那一瞬間特別脆弱。《中陰聞教得度》說:你在臨終者的床邊啜泣,也不必擔心 ;這是沒辦法的事,你沒有理由感到懊惱和罪惡。
  我的大姑媽阿妮貝露( Ani Pelu )修行很有成就。她親近過當時的幾位傳奇性上師,尤其是蔣揚欽哲,他寫了〈開示心要〉送給她。她的身體結實渾圓,十足像我們家的老闆,有美麗高貴的臉,也有修行人瀟灑甚至是率直的性格。她是一位很能幹的女人,直接掌管家裡的事務。但就在她去世前一個月,她以最動人的方式,做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忙碌一輩子的她,突然安靜而自在地放下一切。她似乎一直都在禪定的狀態中,持續吟唱她從大圓滿傳承聖者龍清巴的著作中摘出的喜愛句子。她一向喜歡吃肉,但過世之前,卻一點也不碰肉。她是她的世界中的皇后,很少人會把她看成修行人( yogini )。她卻在臨終前,表現出她的本來面目,我永遠不會忘記她在那些日子裡所散發出來的深度安詳。
  阿妮貝露在許多方面都是我的保護天使;我想她因為沒有兒子,所以特別喜歡我。我的父親是蔣揚欽哲的秘書,異常地忙碌;我的母親也是忙於她的龐大家務,並不會想到阿妮貝露從不忘記的事。阿妮貝露常問我的上師:「這個小孩長大後,會發生什麼事呢?他會過得好嗎?他會有障礙嗎?」有時候他會回答,說些如果她不在那裡煩他就不會說的事。
  阿妮貝露在她生命的終點,表現出非常的莊嚴寧靜,修行也很穩定,但即使像她這麼有修行的人,臨終時還是叫我不要出現,唯恐她對我的愛引起她瞬間的執著。這顯示她如何認真實踐她所敬愛的上師蔣揚欽哲的〈開示心要〉:「在死亡的那一刻,放下一切執著和嗔恨的念頭。」
        進入清明的覺察
  她的妹妹阿妮麗露( Ani Rilu )也是修行一輩子,親近同樣的偉大上師。她有一本厚厚的禱詞,整天誦念和修行。她常常打瞌睡,醒來後又接著修剛才中斷的地方。整天整夜她都做相同的事,因此她的睡眠總是斷斷續續的,常常是在晚上做早課,在早上做晚課。她的姐姐貝露是遠比她果斷而次序井然的人,在她晚年時,無法忍受妹妹這種無止境的日夜顛倒。對她說:「為什麼你不在早上做早課,在晚上做晚課,像其他人一樣,把燈熄掉上床睡覺呢?」阿妮麗露就喃喃而言:「是……是。」但還是依然故我。
  當時我是站在阿妮貝露這一邊的,但現在我卻看到了阿妮麗露的智慧。她整個人投入修行之中,她的生命變成持續不斷的禱詞長流。事實上,我認為她的修行已經強到連做夢也在誦念,任何人修持到這種程度,將有很好的機會在中陰身裡解脫。
  阿妮麗露的去世,跟她在世時同樣安詳寧靜。她已經病了一陣子,一個冬天的早晨,大約九點左右,我的師母感覺到麗露很快就要過世。雖然當時她已經不能說話了,但仍然保持清醒。有人受命立即跑去請來住在附近的出色上師杜竹千 仁波切( Dodrupchen Rinpoche ),為她做最後的指導和修頗瓦法
  在我們家裡有一位老人名叫阿貝多傑( A-pe Dorje ),一九八九年去世,享年八十五歲。他在我們家為五代人工作,他有祖父般的智慧和常識、非比尋常的道德力量和好心腸、調解爭論的天賦;這些特色使得他成為我心目中西藏一切善事的象徵:一位粗壯、世俗、平凡而自然遵守教法精神的人。我小時候,他教我很多,尤其是強調一定要對別人好,即使別人傷害你,也不可以懷恨。他有天生的秉賦,能以最簡單的方式傳達精神價值;他幾乎可以誘使你展現一切潛能。阿貝多傑是一位說故事的高手,他可以講述格薩爾王史詩中的神話故事和英勇傳奇,讓小時候的我深深著迷。不管他走到那裡,都會帶來輕鬆的氣氛、喜悅和幽默,讓任何困難的情境變得不那麼複雜。我記得,即使他接近八十歲時,他還那麼輕快活潑,每天都還出去買東西,幾乎到他去世為止。
  阿貝多傑通常是每天早晨九點左右出外採購。他聽說阿妮麗露已經到了死亡的邊緣,就來到她的房間。他有大聲說話、幾乎是喊叫的習慣。「阿妮麗露,」他大聲叫,她張開眼睛。「我親愛的女孩,」他以迷人的微笑熱情看著她:「現在是你表現真勇氣的時刻了,不要害怕,不要動搖。你的福報真大,能夠親近這麼多的偉大上師,從他們那兒接受教法。不僅如此,你也有非常珍貴的機會修行。你還有什麼好要求的呢?現在,你唯一要做的事,就是記住教法心要,尤其是上師們教給你的臨終開示。記在心中,不要散亂。」
  「不必為我們操心,我們都很好。我現在就要去買東西了,也許當我回來時,就看不到你了。因此,我要向你說再見啦。」說完話,他露齒大笑。阿妮麗露神智還是清醒的,他說話的樣子讓她微笑著點頭接受。
  阿貝多傑知道,當我們接近死亡時,必須要把我們的一切修行濃縮成一個「心要法門」。他對阿妮麗露所說的話,就是蓮花生大士臨終開示偈的第三行:「毫不散亂地進入教法的清晰覺察中。」
  有些人已經認證了心性,並在修行中加以穩定,對他們來說,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安住在本覺的狀態中。如果你沒有那種穩定性,就要在你的內心深處記住教法的精華,尤其是最重要的臨終法要。牢記在心中,想到你的上師,當你死亡的那一刻,把你的心和他結合為一。
        臨終開示
  最常用來突顯臨終中陰的影像,就是一位美麗的女演員坐在鏡子前面。她的最後演出即將開始,在走上舞台之前,做最後一次的化妝和查看自己的模樣。同樣的情形,在死亡的那一刻,上師再度向我們介紹教法的主要真理--在心性的鏡子中--並向我們直接指出修行的心要。如果上師不在場,也必須有跟我們結善緣的道友在場提醒我們。
  據說,這種教授的最佳時機是在外呼吸已經停止,而「內呼吸」尚未結束之前,雖然最安全的作法是在意識完全消失之前,分解過程尚在進行之中就要開始。如果在你死亡之前,沒有機會見到上師,你就需要事先接受這些開示,並熟悉它。
  如果上師就在臨終者的床邊,在我們的傳統裡,他就會依下述次序來做。首先,上師會宣佈:「哦!覺悟家族的兒女,專心傾聽……」然後帶我們一步一步地走過分解的過程,他會以強烈的措辭,有力而清晰地強調開示的心要,讓我們在心中留下強烈的印象,並要求我們安住在心性中。如果我們做不到,而我們熟悉頗瓦法,他就會提醒我們修頗瓦法;否則,他就會替我們修頗瓦法。然後,上師會採取進一步的預防措施,說明死後中陰經驗的性質,並強調它們全都是我們自心的投影,以信心激勵我們要在此刻認證這一點:「哦!兒女,不管你看到什麼,不管它有多麼恐怖,認證它是你自己的投影,認證它是你自己心的光芒、自然光。」最後,上師將教導我們記住諸佛的淨土,生起恭敬心,祈禱往生佛土。上師將復誦教法三次,停留在本覺之中,把他的加持導向臨終的弟子。
    臨終修習
  臨終有三個主要的修習:
  .上策,安住在心性之中,或引發吾人修行的心要。
  .中策,修轉換意識的頗瓦法。
  .下策,依賴祈禱、恭敬心、發願的力量,以及覺者的加持。
  誠如我所說過的,大圓滿法的無上修行者,已經在他們還活著時完全證悟心性。因此,當他們去世時,只需要繼續安住在那個本覺的狀態中,因為他們已經證得了諸佛的智慧心。對他們來說,死亡是終極解脫的時刻--證悟的巔峰時刻,修行的極致。《中陰聞教得度》只有短短的一句話提醒這種修行者;「哦!大師,現在地光明已經發出。認證它,安住在修習之中。」
  那些已經完成大圓滿法修行的人,據說死時「就像新生的嬰兒」,對於死亡一點牽掛都沒有。他們不需要關心什麼時候或在什麼地方死亡,他們也不需要任何的教法、開示或提醒。
  「利根的中等修行人」,死時「就像街上的乞丐」。沒有人注意他們,沒有什麼事干擾他們。由於他們修行上的穩定功夫,他們絕對不受四周環境的影響。不管是在忙碌的醫院裡,或是在慌亂吵雜的家中,他們都可以死得同樣自在。
  我將永遠不會忘記我在西藏所認識的一位老瑜伽行者。他就像德國童話故事中穿花衣服的吹笛手,所有的小孩都會跟著他到處走。不管他走到哪裡,都會唱歌,吸引整個社區的人圍繞在四周,他就教他們修行和念誦觀音菩薩的六字大明咒:「嗡嘛呢叭咪吽」( OM MANI PADME HUM )。他有一個大咒輪,每當有人送東西給他時,他就把它縫在衣服裡,最後當他走動時,看來就像大咒輪。我也記得,他有一隻狗隨著他到處走。他把那隻狗當人看待,和狗吃同一個缽裡的東西,狗睡在他旁邊,把他當成最好的朋友,甚至經常對他說話。
  沒有多少人真正理會他,有些人稱他「瘋行者」,但很多喇嘛卻對他評價相當高,要我們不可以輕視他。我的祖父和我的家人,都很尊敬他,常常把他請進佛堂,供養他茶和餅。西藏有一個風俗,不可以空手去拜訪人家,有一天,在飲茶當中,他停下來說:「哦!很抱歉,我幾乎忘記了……這是我送給你們的禮物。」他拿出我祖父剛才送給他的餅和哈達,當作禮物還送給我祖父。
  通常他都是睡在戶外。有一天,就在佐欽寺的附近,他過世了:他的狗在他旁邊,正好是在街道中央的一堆垃圾裡。沒有人預料到接下來發生的事,但許多人都親眼看到,在他的身體四周,出現耀眼的彩虹光環。
  據說,中根器的中等修行人,死時就像野獸或獅子,死在雪山上,死在山洞或空谷裡。他們可以完全照顧自己,喜歡到荒涼的地方,靜靜地去世,不受親友的干擾或照顧。
  像這些有成就的修行人,上師都會提醒他們在瀕臨死亡時,應該修哪些法。這裡有兩個來自大圓滿傳統的例子。第一個例子,修行人應該以「睡獅的姿勢」躺下來,然後把他們的覺察力集中在眼睛,凝視他前面的天空。保持不動心,安住在那種狀態中,讓他們的本覺與真性的本初空間融合。當死亡的地光明生起時,他們就很自然地流入地光明,證得覺悟。
  但這種修法只有那些修行已經穩定心性的證悟者才做得到。對於那些還沒有達到這種圓滿境界的人來說,則需要比較正式的專注方法:觀想他們的意識是白色的字母「啊」,從中脈射出,經過他們的頂輪進入佛土。這就是轉換意識的頗瓦法,也是我的上師在左頓喇嘛去世時為他修的法。
  成功做完這兩種修行之一的人,仍然會經歷肉體的死亡過程,但不會經過接下來的中陰境界。
        頗瓦法:意識的轉換
  現在臨終中陰已降臨在我身上,我將放棄一切攀緣、慾望和執著,毫不散亂地進入教法的清晰覺察中,並把我的意識射入本覺的虛空中;當我離開血肉和合的軀體時,我將知道它是短暫的幻影。
  「把意識射入本覺的虛空中」,指的是頗瓦法,這是最常為臨終者修的法門,這個特別開示和臨終中陰有關。頗瓦法是幾世紀來幫助臨終者和為死亡而做準備的相應法和禪定法。它的原則是在死亡的那一刻,修行者要把他的意識射出,與佛的智慧心相結合,進入蓮花生大士所謂「本覺的虛空中」。這個法門可以由個人來修,也可以由具格上師或良好的修行者替他修。  頗瓦法有很多種,以適合不同個人根器、經驗和訓練。但是最普遍的頗瓦法,稱為「三認證的頗瓦法」:認證我們的中脈是道路;認識我們的意識是旅行者;認證佛土是目的地。
  一般負有工作和家庭責任的西藏人,無法奉獻他們的一生在研究和修行上,但他們對於教法卻有堅強的信心和信賴。當他們的兒女長大後,他們也接近生命的終點--西方人稱為「退休」--就會常常去朝聖或拜見上師,專心修行;他們往往都會修頗瓦法,為死亡作準備。頗瓦法常常被稱為不必一生修禪定就能證得覺悟的方法。
  在頗瓦法的修行中,啟請的中心是阿彌陀佛,即無量光佛。阿彌陀佛的信仰在中國、日本、西藏和喜馬拉雅山都非常普遍。他是蓮花部的本初佛,而蓮花部就是人類所屬的佛族;阿彌陀佛代表我們清淨的本性,象徵慾望--人類最主要的情緒的轉化。深入一點來說,阿彌陀佛是我們無限、光明的心性。人死後,在地光明發出的那一刻,心的真性就會顯現出來,但並不是我們所有人都熟悉得可以認證它。佛陀教我們如何啟請光的象徵--阿彌陀佛,是多麼善巧方便和慈悲啊!
  這裡並不適合說明傳統頗瓦法修習的細節,因為在任何情況下,都必須由具格上師指導方能修頗瓦法。如果沒有適當的指導,千萬不要自己修。
  在人死的時候,騎在「氣」上而需要一個孔離開肉體的意識,可以經由九孔之中的任何一孔離開。它所採取的途徑,完全決定了死者即將轉生到哪一道。如果它是由頂輪離開,他就會往生淨土,在那兒可漸漸修到覺悟。
  我必須再強調一次,只有在能夠給予加持的具格上師指導下,才能夠修頗瓦法。要想修成頗瓦法,不需要太多的知識或深度的證悟,只需要恭敬心、慈悲心、專一的觀想,和深深的感覺阿彌陀佛示現。學生接受教法,然後修持,一直到成就的徵象出現為止。這些徵象包括頭頂發癢、頭痛、出現明澈的液體,頭頂周圍有發脹或柔軟的感覺,或甚至頭頂打開一個小洞,傳統上可以用一根草插入小洞裡,以測驗或衡量修行的成功程度。
  最近有一群定居在瑞士的西藏老年在家人,接受一位著名頗瓦法上師的訓練。他們的孩子都是在瑞士長大的,懷疑這個法門的效力。但他們都非常驚訝地發現,他們的父母在十天的頗瓦法修行之後,改變很大,也出現上面所說的某些成就徵象。
  有關頗瓦法對於身心的影響,日本科學家元山博博士( Dr. Hiroshi Motoyama )已經完成研究。他發現,在修頗瓦法時,神經系統、代謝系統和經絡系統都會產生生理變化。其中一項發現是:氣在頗瓦法上師身上經絡流動的模式,很類似具有強大第六感能力的人。他也從腦電圖的測量中發現,修頗瓦法時的腦波,跟修其他禪定方法的瑜伽行者大為不同。這些發現顯示頗瓦法會刺激下視丘,並停止一般的意識活動,以便經驗到深度的禪定狀態。
  有時候,透過頗瓦法的加持,一般人也可以有強大的視覺經驗。他們會瞥見佛土的安詳和光,也會看到阿彌陀佛,這些都是類似瀕死經驗的情形。同時,就像在瀕死經驗之中一般,頗瓦法修習成功也可以在面對死亡的時刻,產生信心和不畏懼。
  我在前一章所說明的基本頗瓦法修習,對於活人和對於死亡的那一刻,都具有同等的治療效果,隨時都可以修,不會有什麼危險。不過,傳統頗瓦法的修習,掌握時機最為重要。譬如,如果一個人在自然死亡之前,確實把意識轉換,那就等於自殺。重點是修頗瓦法的時機,應該是在外呼吸已經停止,內呼吸還在進行的時候;但最安全的作法是在分解過程(詳見下章)之中就開始修頗瓦法,然後重複修幾次
  因此,當一位已經修成傳統頗瓦法的上師在為臨終者修法時,他會觀想臨終者的意識,然後導引意識從頂輪射出,這時候最重要的是時機要對,不可以太早不過,修行很有成就的老僧,具有死亡過程的知識,可以查核各細節,如脈、氣的流動和身體的熱氣,以確知修頗瓦法時機已經來到。如果要請上師替臨終者轉換意識,就必須盡早通知,因為即使是隔一段距離,頗瓦法也可以發生功效。
  許多修習頗瓦法的障礙也許會出現。因為任何不好的心態,或甚至是對財物生起最微細的渴望,都將是死亡來臨時修頗瓦法的障礙,所以你必須試著不要讓任何最微小的惡念或慾望所主宰。在西藏,人們相信如果在臨終者的房間還有任何由動物的皮或毛所做成的東西時,頗瓦法就很難修成功。最後,因為煙--或任何一種藥--具有阻塞中脈的效果,也會使頗瓦法更難修。
  「即使是個大壞蛋」,如果有一位已經證悟和法力強大的上師,能夠將他臨終時的意識轉換進入佛土,他也是可以獲得解脫的。即使是臨終者沒有功德和修行,而上師也無法完全成功地為他轉換意識時,上師仍然能夠改變臨終者的未來,頗瓦法能夠幫助他轉生善道。不過,成功的頗瓦法,需要有完美的條件。頗瓦法能夠幫助惡業極重的人,但條件必須是他和上師之間具有親密和清淨的緣,對於教法有信心,以及誠心請求淨化。
  在西藏,所謂的理想環境,是由家人請來許多喇嘛,反覆修頗瓦法,一直到瑞相出現為止。他們也許要連續修上好幾個小時,好幾百遍或甚至一整天。有些臨終者也許只要一、二次頗瓦法就可以出現瑞相,其他人可能修一整天都不夠。不用說,這種情形與臨終者的業關係甚大。
  在西藏,有些修行人即使不以修行出名,卻也有特殊力量可以幫助臨終者修頗瓦法,很快就出現瑞相。由修行人幫臨終者修頗瓦法所產生的瑞相包括:一撮頭髮從頂輪附近掉落,看到一股熱氣從頂輪生起。在有些極罕見的例子裡,上師或修行的法力非常大,當他們在念頗瓦真言時,房間裡的每一個人都會暈過去,或者當死者的意識被強力推出時,會有一片頭蓋骨沖天飛去。
        死時祈禱的功德
  所有的宗教傳統都認為,死在祈禱聲中,其力量是很大的。因此,我希望你們在去世時,都能夠誠心啟請一切諸佛和你的上師。祈禱透過懺悔,淨除生生世世的所有惡業,讓你清醒安詳地去世,轉生善道,終得解脫。
  一心專注的發願,你要往生淨土,或再生為人,是為了要保護、滋養和幫助別人而發願。在心中帶著如此的愛心和慈悲去世,在西藏傳統裡,被認為是另一種形式的頗瓦法,可以保證你至少獲得另一個寶貴的人身。
  死亡前在心流裡創造最好的印象,這一點是很重要的。達到這個目標最簡單有效的法門就是上師相應法( Guru Yoga ),臨終者將他的心和上師、佛或任何覺者的智慧心結合在一起。即使你在這一個時刻觀想不出你的上師,至少也要試著記起他,想像他就在你的心中,而後死在恭敬的狀態中。當你的意識在死後重新喚醒時,上師的示現將與你一起喚醒,你將獲得解脫。如果你去世時能記得住上師,那麼他的加持將是無量無邊的:即使在法性中陰中出現聲音、光和顏色,都可能變成上師的加持和他的智慧心的光芒出現。
  如果上師出現在臨終者的床邊,他就可以讓臨終者的心流留下他的影子。上師為了岔開臨終者被其他事情所分心,也許會說些嚇人和重要的話。他也許會大聲喊:「記住我!」上師將以任何必要的方式吸引臨終者的注意,製造不可磨滅的印象,以便在中陰狀態中重新出現。有一位著名上師的母親即將過世,陷入昏迷之中,頂果欽哲仁波切正好在她的床邊,做了非常特殊的事。他打她的腿。如果她在進入死亡時沒有忘記頂果欽哲仁波切,她必然可以得到加持。
  在我們的傳統裡,一般修行人也會向他們所禮敬及有緣的佛祈禱。如果是蓮花生大士,他們就會祈禱往生他的淨土--位於銅色山山頂的蓮花光宮;如果他們是禮敬阿彌陀佛,就會祈禱往生他的極樂淨土。
        臨終的氣氛
  我們要怎麼做,才能夠對臨終的一般修行者最有利呢?我們大家都需要愛和關懷,也需要情感和實際的支持,但對修行人而言,精神幫助的氣氛、強度和幅度更有特別的意義。如果他們的上師能夠和他們在一起,那就是理想的事,也是大福報;如果辦不到的話,他們的同修道友也可以提供很大的幫助,提醒他們最有感受的教法和法門的精要。臨終的修行人很需要精神的啟發,以及它所自然產生的信賴、信仰和恭敬。上師和同修道友持續的關懷和愛,教法的鼓勵,以及他們自己的修行力量,可以共同創造和維繫這種啟發,在臨終者生命的最後幾個星期和幾天中,它幾乎是和呼吸一般的寶貴。
  一位我很喜歡的學生,正在癌症末期,她問我在她更接近死亡時,尤其是當她沒有力氣專心修持任何正式的法門時,如何修才好。
  「記住你的福報有多大啊!」我告訴她:「遇見這麼多的上師,受過這麼多的教法,也有修行的時間和因緣。我向你保證,這一切的好處永遠不會離開你:你因此所做的善業,將會跟你在一起,幫助你。即使只聽過一次教法,或遇見一位像頂果欽哲仁波切的上師,並且和他有這麼深的因緣,這本身就是解脫。千萬不要忘記這一點,也千萬不要忘記許多人與你的狀況相同,卻沒有你的殊勝因緣。
  「如果到時候你真的不能精進修法,唯一你應該做的要事是放鬆,安住在『見』的信心和心性裡,越深越好。你的身體和你的大腦是否還在運作,這一點並不重要:你的心性永遠在那兒,像天空一般,燦爛的、快樂的、無限的和永恆不變的……確信不疑地瞭解這一點,讓那種認知給你力量,不管你的一切痛苦有多大,安心地向它們說再見:『現在請離開吧!讓我一個人靜下來。』如果有什麼事情惱怒你或讓你覺得不舒服,不要浪費時間想要去改變它;持續回到『見』上。
  「信賴你的心性,深深信賴它,完全放鬆。現在你不必再學習、獲得或瞭解新的東西,只要讓你學過的在心中開花,越來越開放。
  「依賴最能啟發你的那一種法門。如果你無法觀想或修持某一種正式的法門,就請記住敦珠仁波切常說的話:『感覺有佛或上師示現,遠比觀想得出細節重要。』現在是感覺的時候了,盡你的能力去強烈感覺,感覺你的上師、蓮花生大士、一切諸佛都示現在你的整個生命之中。不管你的身體發生什麼事,記住你的心是永遠不生病或殘廢的。
  「你喜歡頂果欽哲仁波切:感覺他的示現,誠心請求他幫助和淨化。把你整個人放在他的手上:你的心、你的身和你的靈魂。全然的信賴,是世界上最強大的一種力量。
  「我有沒有對你說過班( Ben )的美麗故事嗎?班是一個單純的人,具有堅定的信心,他來自西藏東南部的康波省( Kongpo )。聽過很多關於卓屋( Jowo )仁波切的故事,卓屋仁波切是一尊雕像,這尊雕像是根據世尊十二歲時的樣貌雕成的,供奉在西藏的中央寺院裡。據說這是在佛陀還活著時就已經雕好的像,是全西藏最神聖的像。班搞不清楚它到底是佛或人,於是決定前往朝拜卓屋仁波切,看看大家的傳說是怎麼一回事。於是,他就穿上靴子,走了好幾個星期,終於抵達西藏中部的拉薩。
  「當他抵達時,肚子已經餓了,一進入寺院,就看到大佛像,佛像前有排酥油燈和供品糕餅。他立刻認為這些餅是給卓屋仁波切吃的。『這些餅,』他對自己說:『一定是要浸酥油的,而燈點著,就是為了避免酥油凝固。我最好傚法卓屋仁波切那麼做。』因此,他就把一塊餅浸入酥油裡,吃著,仰望佛像,佛像似乎正在仁慈地對他微笑。
  「你是多麼好的喇嘛啊!』他說:『狗跑進來,偷吃人們供養你的食物,你只是微笑罷了。風把燈吹熄,你仍然繼續微笑。……不管如何,我就要去繞寺祈福以表達我的敬意。請你幫我看著靴子直到我回來好嗎?』於是他就脫掉又髒又舊的靴子,放在佛龕上的佛像前面,離開了。
  「當班在繞著大佛寺時,佛寺管理人回來了,很生氣地發現有人把供品吃了,還留下一雙髒靴子在佛龕上。他暴跳如雷,憤怒地抓起靴子就往外丟,卻聽到佛像發出聲音:『不要丟!把靴子放回來。我正在替康波的班看管呢。』
  「當班回來拿他的靴子時,抬頭看著佛像的臉,仍然是靜靜地微笑看他。『你實在是我所說的好喇嘛。明年為什麼不到我們那邊去呢?我將烤一頭豬,釀些啤酒……』卓屋仁波切再度開口,答應要來看班。
  「班回到康波的家,把一切經過都告訴他的太太,要她注意卓屋仁波切,因為他不知道到底什麼時候卓屋仁波切會來。一年過去了,有一天他的太太匆匆從外面跑回來,告訴班,她剛剛看到河面上有某個太陽一般閃閃發光的東西。班要太太燒開水準備茶,自己跑到河邊去。班看到卓屋仁波切在水裡發光,當下認為他就要淹沒了。班立刻跳到水中,抓住卓屋仁波切,把他帶出來。
  「他們一路聊天,往班家走,遇見一塊大岩石。卓屋仁波切說:『嗯,我恐怕不能進入貴府了。』說完,他就化入岩石之中。一直到今天,康波還有兩處著名的朝聖地:一處是岩石卓屋,岩石表面可以看到佛的形像;另一處是河流卓屋,河中可以看到佛的形狀。人們說,這兩個聖地的加持力和治療效能,和拉薩的卓屋仁波切一模一樣。這都是由於班的堅強信心和單純信賴所致。
  「我要你擁有像班的單純信賴。讓你的心充滿對蓮花生大士和頂果欽哲仁波切的恭敬,覺得你就在他的示現之中,讓你四周的虛空都是他。然後啟請他,在你的心中分分秒秒,都與他共同度過。把你的心和他結合在一起,從你的內心深處,用自己的話這麼說:『你看我多麼無助啊!我再也不能精進修行了。現在我必須完全倚賴你。我完全信賴你。請照顧我。請將我和你結合在一起。』然後修上師相應法,非常專注地想像光芒從上師身上流出來,淨化你,淨除了你的一切業障、疾病,治好你;你的身體溶入光;最後,以完全的信心,把你的心和他的智慧心結合在一起。
  「當你修法的時候,如果覺得並不是很順,不必擔心;你只要信賴和在心中感覺就可以。現在,一切都靠啟發,因為唯有如此才能放鬆你的焦慮,消解你的緊張。因此,在你面前擺一張頂果欽哲仁波切或蓮花生大士的照片。當你開始修法時,溫和地把注意力放在照片上,然後在它的光芒中放鬆,想像外面陽光普照,你可以脫去身上的一切衣服,沉浸在溫暖的陽光中:溜出你的一切心理障礙,放鬆地安住在上師加持的光芒中,而且要確實感覺它。深深地放下一切。
  「一切都不要擔心。即使你發現注意力散失了,也沒有什麼『東西』你非抓住不可。放下一切,在加持的覺察中順其自然。不要讓『這是本覺嗎?是不是?』之類的小問題擾亂你。你只需要讓自己變得越來越自然。記住,你的本覺永遠在那兒,永遠在你的心性中。記住頂果欽哲仁波切的話:『如果你的心堅定不移,你就是在本覺的狀態中。』因此,你既然接受了教法,接受心性的傳授,就要毫不遲疑地安住在本覺之中。
  「你的福報真大,有這些善知識在你身邊。鼓勵他們在你四周創造修法的環境,並繼續修法一直到你去世之後。請他們為你讀一首你喜歡的詩、你上師的開示,或具有啟發性的教法。請他們為你放頂果欽哲仁波切的錄音帶、修法的唱誦,或優美的音樂。我所祈禱的是,你醒著的每一個時刻,都能在活潑、光明,充滿啟示的氣氛中,與法門的加持結合在一起。
  「當音樂或開示的錄音帶繼續放著,你可以跟著聲音,隨它而去,睡在其中,醒在其中,吃在其中,打盹在其中,……讓修行的氣氛整個瀰漫著你生命的最後部分,就好像我的姑媽阿妮麗露一般。除了修法之外,其他都不要做,使你在夢中仍然繼續修法。也像她一樣,讓修法成為你心中最後、最強的記憶和影響,取代你心流中的一生平常習氣。
  「當你覺得已經接近生命終點時,每一個呼吸和心跳都只想著頂果欽哲仁波切。記住,你死時的那個念頭,就是你在死後中陰重新醒來時,會強而有力回來的念頭。」
        離開身體
  現在臨終中陰已降臨在我身上,我將放棄一切攀緣、慾望和執著,毫不散亂地進入教法的清晰覺察中,
  並把我的意識射入本覺的虛空中;當我離開血肉和合的軀體時,我將知道它是短暫的幻影。
  現在,毫無疑問的,我們的身體是整個宇宙的中心。我們不假思索地把它和自我聯想在一起,這種輕率和虛假的聯想,持續加強我們的無明,誤以為它們是實在、不可分離的存在。因為我們的身體似乎如此真實地存在,我們的「我」似乎存在,「你」也似乎存在,我們一直向外投射的整個二元世界似乎也是堅固實在的。但當我們去世時,這整個因緣和合的結構體,就戲劇性地崩壞成碎片。
  用最簡單的話來說,當時發生的情況就是:在最細微層次的意識,雖然沒有身體,但仍然存在,也將經歷一系列的所謂「中陰」境界。教法告訴我們,正因為在中陰境界時不再有身體,所以終極而言,我們死後根本沒有理由害怕有什麼恐怖的經驗會發生在我們身上。畢竟,「無身」怎麼可能受到任何傷害呢?不過,問題是在中陰境界中,大多數人仍然繼續執著一個虛假的自我,執著它有一個實體;這種幻覺是生命一切痛苦的根源,如果死後還繼續存在,就會招惹更多的痛苦,尤其在 「受生中陰」的階段
  你可以發現,重要的是在活著的時候要瞭解,我們的身體,它有形有狀,那麼明顯,但實際上也只是幻影而已。證悟這一點的最有效方法,就是在禪修之後,學習如何「變成夢幻之子」:不要再像過去的習氣一樣,老是把我們對於自己和週遭世界的認知固體化;並且要繼續保持「夢幻之子」,如同我們在禪修中一般,把一切現象直接看成夢幻泡影。把身體的幻影性質加深悟解,就是可以幫助我們放下的最深刻、最有啟發性的方法。
  在這種認識的啟示和準備之下,當我們在死亡後面對身體確實是幻影的事實時,就可以毫不恐懼地承認它的虛幻性質,就可以寧靜地解脫我們對它的一切執著,就可以自願地,甚至是愉快地放下它,知道它現在應有本來面目。事實上,你可以說,我們將能夠真正而完整地,在死亡的時刻安心地死,因而達到最終解脫。
  因此,把死亡的那一刻想成心靈的陌生邊界區,一個無人的荒地,在它的一邊,如果我們不瞭解身體的虛幻性質,當我們失去它時,就會遭受巨大的情緒創傷;在另一邊,卻呈現出無限自由的可能性,而這種自由正是因為我們失掉了身體。
  當我們終於從界定和主宰自己的身體中獲得解脫時,一生的業相就整個結束,但未來可能會產生的業卻還沒有開始結晶。因此,死亡時會出現一個充滿各種可能性的「缺口」( gap )或空間;在這一個孕育強大力量的時刻,最重要的,或唯一重要的,就是我們的心境。剝掉了肉體,心赤裸裸地呈現,毫無隱藏地透露它亙古以來的本色:我們實相的建築師。
  因此,在死亡的那一刻,如果我們對於心性已經有穩定的證悟,一瞬間我們就可以淨化一切業障。如果我們能夠繼續維持那個穩定的認證,就可以進入心性的本初清淨狀態中,證得解脫,把我們的業障整個清除。蓮花生大士如此說明:
  也許你會懷疑,在中陰階段,為什麼僅藉著一瞬間認證心性,就可以證得如如不動?答案是:目前我們的心,被包在「業氣」的網子裡面。而「業氣」卻又被包在肉體的網子裡面。結果是我們不得解脫或自由。
  可是,一旦我們的身體分開成心和物兩部分,在心還沒被未來的肉體網子再度包圍之前,有一個間隙。這時候的心有奇特的展現,沒有堅固的、物質的支持。在它沒有物質基礎的這段期間,我們不受肉體的束縛--我們也可以認證心性。
  這種只靠認證心性就證得如如不動的力量,就好像是火炬能在一瞬間除掉多生多劫的黑暗。因此,我們如果能在中陰階段認證心性,如同現在上師教我們認識一般,毫無疑問的,我們將可以證得覺悟。這就是為什麼從現在開始,我們必須藉修行熟悉心性的原因。
            第十五章 死亡的過程
  蓮花生大士說:
  人類面臨兩種死亡的原因:過早的死亡和自然壽命耗盡的死亡。過早的死亡,可以透過修持延壽的法門加以改變。但如果死亡的原因是自然壽命耗盡時,你就像枯竭的油燈一般,沒有方法可以改變,你必須準備走。
  現在讓我們看看這兩種死亡的原因:自然壽命的耗盡,以及造成我們生命過早結束的障礙或意外事件。
        自然壽命的耗盡
  由於我們的業,大家都有一定壽命;當它耗盡時,很難延長。不過,已經修成高級相應法的人,可以克服這個限制,延長他的生命。西藏有一個傳統,上師的老師有時會告訴他的學生他的生命有多長。不過,他們知道透過自己修行的力量、與學生及其修行的清淨因緣、工作的功德等因素,可以活得久一點。我的上師告訴頂果欽哲仁波切他可以活到八十歲,但過了八十歲就得靠自己的修行;結果他活到八十二歲。敦珠仁波切的老師告訴他可以活到七十三歲,但他一直活到八十二歲。
        過早的死亡
  另一方面,如果只是一種障礙導致過早的死亡,就比較容易改變--當然,前提必須是預先知道。在中陰教法和西藏醫學典籍裡,就提到預警死亡即將來臨的徵象,有時候是預告幾年或幾月之內的死亡,有的則是預告幾周或幾天之內的死亡。它們包括身體的徵象、某些特殊的夢,以及觀察身影的特殊研究。遺憾的是,只有具備專門知識的少數人,才能解釋這些徵象。他們的目的是預先警告這個人他的生命正面臨危險,同時提醒他在這些症候發生之前,需要修延長壽命的法門。
  我們所做的任何修行功夫,因為都是在累積「功德」,所以都有助於延長壽命,帶來健康。一位好的修行人,透過修行的啟發和力量,可以在生理、情緒和精神上感覺完整,這就是治療的最大泉源,也是抗拒疾病的最大保護。
  此外,也有特殊的「延壽法門」,可以透過禪定和觀想的力量,吸收地水火風四大和宇宙的氣。當我們的能量虛弱和不平衡時,這些法門就可以加強與調和我們的氣,產生延長壽命的效果。加強生命的方法還有很多。其中一個方法就是拯救即將被殺的動物,把它們買下來放生。放生在西藏和喜馬拉雅山地區很普遍,人們經常到魚市場買魚,然後放生。這是基於自然業果的法則,剝奪其他眾生的生命或傷害他們,自然會減短你的壽命;反之,給予生命自然會延長生命。
        臨終的「痛苦」中陰
  在我們罹患不治之症以後,一直到「內呼吸」停止或某種死亡的狀況來臨的這段期間,是所謂的臨終中陰。它被稱為「痛苦」,是因為如果我們對於死亡的過程毫無準備的話,它會是非常痛苦的經驗。
  即使是對於一個修行人而言,整個死亡過程也可能是痛苦的,因為喪失身體和這一生是非常艱難的經驗。但如果已經聽聞教法,瞭解死亡的意義,就可以知道在死亡的那一刻,當地光明出現時,其實蘊藏著巨大的希望。不過,關鍵點仍在我們是否能夠認證它,這就是為什麼活著時,應該透過修行來穩定我們對於心性的認證。
  不過,許多人並沒有福報接觸中陰教法,對於死亡的真實情況也一無所知。當突然知道整個生命、整個實相就要消失時,那是很可怕的:因為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事,或自己將往何處去。我們從前的經驗,都不曾為死亡做準備。任何照顧過臨終者的人都知道,自己的焦慮甚至會加劇肉體痛苦的經驗。如果不曾好好照顧自己的生命,或曾經對人有傷害和不良的行為,我們就會感到愧疚、罪惡和恐懼。因此,對於中陰教法只要有某種程度的認識,即使不曾修習和證悟,也都足以帶給我們某些安慰、啟發和希望。
  優秀的修行人,很清楚地知道死亡會發生什麼事,對他們來說,不但可以減少死亡的痛苦和恐懼,而且這還是他們所期盼的時刻;他們以等待甚至是喜悅的心情來面對死亡。我記得敦珠仁波切經常提到一位證悟的瑜伽行者的死亡故事。他已經病了好幾天,醫生來量他的脈搏。醫生查知他即將過世,但不知道是否該告訴他;醫生站在床邊,臉色嚴肅凝重。但這位瑜伽行者以幾乎是孩子似的熱誠,堅持要醫生告訴他最壞的情況。最後,醫生不再堅持,試著以安慰的話來告訴他。他嚴肅地說:「請小心,時間已經到了。」讓醫生感到驚訝的是,瑜伽行者竟然喜出望外,興奮得像小孩看著即將要打開的耶誕節禮物。「那是真的嗎?」他問。「多甜蜜的話,多令人高興的消息啊!」他凝視天空,在深度的禪定中過世。
  在西藏,每一個人都知道,如果在世時尚未能名揚四海,那麼死得與眾不同,便是為自己創造名聲的方法。我聽說有一個人決定要死得既神奇又轟轟烈烈。他知道上師常常會暗示去世的時間,並把弟子全部召集到床邊。所以,這個人就把他的所有朋友統統找到床邊,準備參加大法會。他採取禪坐的姿勢等待死亡,但什麼事也沒發生。幾個小時之後,他的客人開始感到不耐煩,彼此說:「吃點東西吧!」他們用盤子裝滿事物,看著即將成為屍體的人說:「他就要死了,不必吃。」時間過去了一陣子,仍然沒有死的跡象,這位「要死」的人肚子也餓了,擔心很快就沒有東西可吃,於是跳下床,加入餐會。他的偉大死亡場面,變成丟臉的鬧劇。
  優秀的修行人,在他們去世時,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但普通人最好有他們的上師在床邊,否則也要有一位同修道友在場,提醒他們修行的法要,啟發他們認證「見」。
  不管我們是什麼人,熟悉死亡的過程,必然對我們很有幫助。如果能夠瞭解死亡的各個階段,就可以知道這些奇異而陌生的經驗全都是自然的過程。當這個過程開始時,就象徵死亡的來臨,提醒我們保持唸唸分明。對修行人而言,死亡的每一個階段都像是路標,提醒我們正在發生的過程,同時要修相應的法門。
        死亡的過程
  死亡的過程,在不同的西藏教法中,都有非常仔細的說明。它主要包含兩個分解的階段:外分解和內分解。外分解是五根和五大的分解,內分解是粗細意念和情緒的分解。首先我們需要瞭解身和心的組成成分,這些都會在死亡時消散。
  人體的存在,是由地、水、火、風、空五大元素所決定的。透過五大,我們的身體才得以形成和維持,當它們分解時,我們就死了。我們都熟悉這些外五大,我們的生活方式就是由它們決定的,但有趣的是:外五大如何與我們體內的五大互動。外五大的潛能和性質也存在於我們的心內。心可以容納各種經驗,是地大的性質;它的連續性及可塑性,是水大的性質;它的清晰和感受力,是火大的性質;它的連續活動,是風大的性質;它的無邊無際,是空大的性質。
  說明我們的身體是如何組成的一本古老的西藏醫典說:
  感官意識由心所產生。肉、骨、嗅覺器官(鼻根)和香塵由地大所組成。血、味覺器官(舌根)、味塵和身體中的液體由水大所組成。體溫、清晰的色澤、視覺器官(眼根)和色塵由火大所組成。呼吸、觸覺器官(身根)和觸塵由風大所組成。身體中的腔穴,聽覺器官(耳根)和聲塵由空大所組成。
  「簡而言之,」卡盧仁波切寫道:「身體是由蘊藏五大的心所發展出來的。身體充滿著這些五大,藉著這個身心復合體,我們得以認知外在世界,而外在世界又是由地、水、火、風、空五大所構成。」
  西藏佛教的密宗傳統,對於身體的解釋,迥然有別於大多數人所熟知的。這是一個身心系統,包含脈、氣、明點的動力網絡,在梵文稱為 nadi、prana 以及bindu,在藏文稱為tsa、lung和tikle。我們在中國醫學和針灸的脈和氣中,可以發現有類似的說法。
  西藏上師把人體比喻作城市,脈是道路,氣是馬,心是騎士。體內共有七萬二千條微細的脈,但主要的脈只有三條:中脈和左右脈;中脈和脊椎骨平行,左右脈在中脈的兩側。左右脈盤繞中脈,在若幹點上形成一系列的「結」。沿著中脈分佈有若干「脈輪」,從脈輪也分出很多脈,有如雨傘的傘骨。
  氣就在這些脈中流動。氣可分五根氣和五支氣。每一條根氣支持五大中的一大,負責人體的一種功能。五支氣則使得五官運作。流經中脈的氣,稱為「智慧氣」;流經其他脈的氣,據說都不清淨,會啟動負面、對立的思考模式。
  「明點」藏在脈中,有白明點和紅明點(俗稱白菩提和紅菩提)兩種。白明點的主要中心是在頭上的頂輪,紅明點則在臍輪。
  在高級的瑜伽行裡,瑜伽行者會把這個系統觀想得非常清楚。行者透過禪定的力量,把氣導入中脈而後分解,就可以直接證悟心性的「明光」。這是把意識駕馭在氣之上的緣故才能做到。因此,當修行者把心專注在身體上的某一點時,就可以把氣導到那裡。瑜伽行者以這種方式模仿死時的情形:左右脈的結一旦被解開時,氣流入中脈,就可以瞬間經驗到覺悟的境界。
  頂果欽哲仁波切提到一位上師的故事,他在康省一座寺廟裡閉關,跟他的哥哥很親近。這位上師已經精通了脈、氣、明點的瑜伽行。有一天他告訴侍者:「現在我就要死了,請你看看日曆哪一天是吉日。」侍者嚇了一跳,卻不敢違背上師的意思。他查了一下日曆,告訴上師下個星期一是吉星高照的日子。上師就說:「星期一離今天還有三天。嗯,我想我辦得到。」幾分鐘後,他的侍者回到房間,發現他以瑜伽禪定的姿勢,坐得挺直,好像已經過世。上師不再有呼吸,只有微弱的脈搏。侍者決定不做任何事,只是等待。到了中午,侍者突然聽到很深的呼氣聲,上師又回到平常的情況,高興地跟侍者講話,還津津有味地吃完午餐。上師在整個上午的靜坐中,一直屏氣不呼。為什麼他這麼做呢?因為我們的壽命是以一定的呼吸次數來計算的,上師知道他的呼吸次數已經快完了,所以就屏住氣,要把最後的呼吸留到吉日良辰。午餐過後,上師又深深吸了一口氣,屏住氣一直到晚上才呼。第二、三天他還是這麼做。當星期一來到時,他就問:「今天是吉日嗎?」「是的。」侍者回答。「好,我今天就走了。」沒有任何明顯的疾病或困難,上師就在禪定中去世。
  一旦我們有了身體之後,也就有構成整個身心存在的五蘊(five skandhas )。它們是構成經驗的要素,是我執的支持者,也是輪迴痛苦的基礎。所謂五蘊,就是色、受、想、行、識。「五蘊代表人類心理的連續結構、心理的進化模式、世界的進化模式。五蘊也與各種阻礙有關--精神的阻礙、物質的阻礙、情緒的阻礙。」佛教心理學對它們有非常深入的探討。
  當我們去世時,這些要素全部會分解。死亡的過程,是一個複雜而彼此相關的過程,身和心的相關部分會同時解體。當氣消失時,身體功能和感覺也消失。當脈輪崩潰時,它們所支持的氣也不存在,五大就逐一由粗而細地分解。結果,分解的每一個階段,都會對臨終者產生身心兩方面的影響,並由外在、身體的徵象和內心的經驗反映出來。
  朋友有時候會問我:像我們這種人能夠從臨終者身上看出這些徵象嗎?一些照顧臨終病人的學生告訴我,下面所描述的某些身體徵象,可以觀察得到。不過,外分解的階段可能發生得很快,而一般說來,在現代世界裡,照顧臨終者的人們並不會去注意這些徵象。忙碌的護士,常常是依賴他們的直覺和許多其他因素,如醫生或病人家屬的行為、臨終者的心態等等,來預測某一個人可能就要去世了。他們也觀察得到(但不是用有系統的方式)某些身體的徵象,如膚色的改變,有時候可以發現病人的氣味或呼吸顯著改變。不過,現代藥物很容易掩蔽掉西藏教法所指出的徵象,而對於這個最重要的主題,西方的研究卻非常少。難道這不表示死亡的過程很少被瞭解或尊重嗎?
        臨終的姿勢
  傳統上,大家所推薦的臨終姿勢,一般都是右側臥的「睡獅」姿勢,這也是佛陀入涅般的姿勢。左手放在左大腿上,右手放在顎下,閉住右鼻孔。兩腿伸展,稍稍彎曲。身體右側的某些氣脈會引起無明的「業氣」。採取睡獅姿勢時,就是躺在這些氣脈上,再加上閉住右鼻孔,就可以堵住這些氣脈,當死亡到來,明光出現時,有助於臨終者認證它。這種姿勢也可以幫助意識從頂輪的梵穴離開身體,因為其他孔道都被堵住了,意識只有這麼一個出口。
  外分解:五根和五大
  外分解就是五根和五大的分解。當死亡來臨時,會有什麼樣外分解的經驗呢?
  首先也許會覺察到五根如何停止運作。如果床邊的親友在講話,到了某個時候,只會聽到他們的聲音,卻分辨不出在講什麼,這表示耳識已經停止運作。如果看著面前的一件東西,只能看到它的輪廓,卻看不出細節,這就表示眼識已經壞了。鼻、舌、身也會發生同樣的情況。當眼、耳、鼻、舌、身的感覺不再被完全經驗到時,就表示經過了第一階段的分解過程。
  接下來的四個階段就是四大的分解:
    地大
  我們的身體開始失掉它的一切力量,一點力氣也沒有。坐不起來,挺不直,也無法握住任何東西。我們沒有辦法撐住頭部,覺得好像在掉落,沉到地底下,或被重力壓碎。有些傳統的典籍說,這就好像一座高山壓向我們,而我們被壓扁了的感覺。我們覺得沉重,任何姿勢都不舒服。也許會要求別人把我們拉高,把枕頭墊高,或者把被單拿掉。我們的臉色變得蒼白,兩頰下陷,牙齒出現斑點。眼睛變得比較難睜開或閉上。當色蘊在分解時,我們變得軟弱無力。我們的心被激動,變得錯亂,但隨即又陷入昏迷狀態。
  這些都是地大溶入水大的徵象。這表示與地大有關的氣越來越無法提供意識的基礎,而水大的能力越來越明顯。所以,心中出現的「秘密徵象」是見到閃閃發光的幻象。
    水大
  我們開始無法控制身上的液體。流鼻水、流口水,眼淚可能會流下來,大小便也許會失禁。舌頭無法轉動,眼睛開始覺得乾澀,嘴唇下垂,蒼白而無血色;嘴巴和喉嚨變得黏黏的,像被塞住的感覺;鼻腔塌陷,變得非常口渴。我們顫抖抽筋。死亡的氣味開始籠罩。當受蘊在分解時,身體的覺受減弱,交替出現苦和樂,熱和冷的感覺。我們的心變得模糊、挫敗、暴躁和緊張。有些人說,我們覺得好像要掉入大海滅頂或被大河沖走一般。
  這些都是水大溶入火大的徵象,換成火大在支持意識。所以,心中出現的「秘密徵象」是見到霧氣,帶著稀薄的煙霧漩渦。
    火大
  我們的嘴巴和鼻子完全乾澀。身上的溫度開始降低,通常是腳和手開始冷起,最後是心。也許有蒸氣般的熱會從頂輪產生。當我們的呼吸經過嘴巴和鼻子時,它是冷的。我們再也不能喝或消化任何東西。當想蘊在分解時,我們的心一下子清明,一下子混亂。記不得家人或朋友的名字,甚至認不出他們是誰。因為聲音和視線都已經模糊了,越來越難認知身外的一切。
  卡盧仁波切寫道:「對臨終的人來說,內心的經驗如火焚身,好像陷入熊熊烈火之中,或全世界都在焚燒一般。」
  這是火大正在溶入風大的徵象,火大支撐意識的功能越來越減退,風大則越來越負起支撐意識的作用。所以,心中出現的「秘密徵象」是見到閃閃發光的紅火花跳躍在露天的大火上,有如螢火蟲一般。
    風大
  呼吸越來越困難,空氣似乎在喉嚨裡逸散;我們開始喘氣,發出粗重的聲音;吸氣變得短而費力,呼氣變得比較長。我們的眼睛上翻,整個人完全動不了。當行蘊在分解時,心變得昏亂,對外在世界毫無所知,每一件東西都變得模糊。我們與物質環境接觸的最後感覺正在流失。  我們開始產生幻覺,看到種種幻影:如果我們生平做很多壞事,也許會看到恐怖的形象。我們生平的一些夢和恐怖時刻重新上演,甚至驚嚇得想要哭叫。如果我們是過著友善和慈悲的生活,也許會看到快樂的天堂景象,「遇到」可愛的朋友或覺者。對那些善人來說,死時只有安詳,沒有恐懼。
  卡盧仁波切寫道:「臨終者的內在經驗是強風橫掃臨終者的整個世界,這是無法想像的旋風,正在毀滅整個宇宙。」
  這些是風大溶入意識的徵象。氣全都集合在心輪的「生命氣」中。所以,心中出現的「秘密徵象」是見到一支燃燒的火炬或燈,發出紅色的光芒。
  我們的吸氣繼續變得越來越短促,我們的呼氣則變得越來越長。這時候,血集中起來,進入心輪的「生命脈」。三滴血聚集起來,一滴接著一滴,產生三個長的、最終的呼氣。然後,突然間我們的呼吸停止了。
  只有微溫還留在我們的心上。一切主要的生命徵象都停止了,這時候就是現代醫學檢驗所謂的「死亡」。但西藏上師提到內在過程仍然繼續著。在呼吸停止和「內呼吸」結束之間,一般說為時約「吃一頓飯的功夫」,二十分鐘左右。但這也不是絕對的,整個過程也許很快就過去了。
        內分解
  在內分解的過程中,粗細意念和情緒都在逐一分解,臨終者會遇到四個越來越微細的意識層面。
  這時候,死亡的過程正好是倒轉受孕的過程。當我們父母親的精蟲和卵子結合時,我們的意識在業力推動下,就進入受精卵。在胚胎的發展過程中,我們父親的白菩提(白色而喜悅的核子),就留在我們中脈頂端的頂輪中;我們母親的紅菩提(紅色而溫熱的核子),就留在我們臍輪下方四個指頭寬度的地方。以下的分解階段的演化,就是從白菩提和紅菩提二者所產生的。
  我們從父親遺傳而來的白菩提,在支撐它的氣消失之後,就沿著中脈下降到心輪。外在徵象是經驗到「一片白茫茫」,像「被月光所遍照的清淨天空」一般。內在徵象是我們的覺察力變得非常清晰,由三十三種嗔所產生的一切意念全都停止運作。這個階段稱為「顯現」( appearance )。
  接著,我們從母親遺傳而來的紅菩提,在支撐它的氣消失之後,就沿著中脈上升。外在徵象是經驗到「一片赤紅」,像在清淨的天空中太陽照耀一般。內在徵象是快樂的強烈經驗,因為由四十種貪所產生的一切意念全都停止運作。這個階段稱為「增長」( increase )。
  當紅菩提和白菩提在心輪會合時,意識就被圍住在它們中間。住在尼泊爾的一位傑出上師土庫烏金仁波切說:「這時候的經驗就像是天與地會合。」外在徵象是經驗到「一團漆黑」,就好像是籠罩在一片漆黑中的天空。內在徵象是經驗到沒有絲毫意念的心境。由癡所產生的七種意念全都停止運作。這個階段稱為「完全證得」( full attainment )。
  然後,當我們稍為恢復意識的時候,地光明就會出現,就像清淨的天空,沒有雲、霧、煙。它有時候稱為「死亡明光的心」( the mind of clear light of death )。達賴喇嘛說:「這個意識是最內層的細微心。我們稱它為佛性,這是一切意識的真正來源。這種心的連續體( continuum of mind ),甚至會延續到成佛。」
        「三毒」的死亡
  我們去世的時候,到底是發生什麼事呢?它就好像回到我們的本來狀態;一切都消散了,因為身和心已經被解開。貪、嗔、癡三毒都死了,這表示一切煩惱(輪迴的根源)都不再發生作用,因此出現一個間隙。
  這個過程會把我們帶到哪裡呢?帶到心性的本初基礎地,一切都是純淨、自然、素樸的。現在,障蔽心性的一切都被驅除,我們的真性顯露出來了。
  誠如我在第五章〈把心帶回家〉所說明的,當我們修習禪定,經驗到快樂、清明和無思無慮時,換句話說,在貪、嗔、癡已經暫時分解時,也會發生類似的心性顯露。
  當貪、嗔、癡正逐漸死亡時,我們就變得越來越清淨。有些上師說,對大圓滿法的行者而言,顯現、增長和完全證得的階段,就是本覺逐漸顯現的徵象。當障蔽心性的一切逐漸死亡時,本覺的清明就慢慢開始出現並增加。整個過程變成是光明狀態的發展,與行者對於本覺之清明的認證有關。
  在密續中,對於分解過程中的修行,各有不同的方法。在脈、氣、明點的瑜伽修行中,密續行者會在修行中預先準備死亡的過程,模擬分解過程的意識改變,最終達到明光的經驗。行者也在睡覺時修行,對這些意識的改變保持分明。因為必須記住的重點是:這種逐漸加深意識狀態的順序,不只是在我們去世時才出現。當我們入睡時,或當我們從比較粗的意識層次進到比較細的意識層次時,也會發生這種情形。有些上師甚至指出,它也發生在每天清醒時的心理過程之中。
  詳細的分解過程,似乎很複雜,但如果我們確實熟悉這個過程,將會有很大的幫助。對修行者來說,在每一個分解階段中,都各有一套特殊的修法。譬如,你可以把死亡的過程轉為一個上師相應法。在每一個外分解的階段中,你可以對上師產生恭敬心,並向他祈求,觀想他出現在不同的脈輪中。當地大分解和幻象的徵象出現時,你可以觀想上師在你的心輪中;當水大分解和煙霧的徵象出現時,你可以觀想上師在你的臍輪中;當火大分解和螢火蟲的徵象出現時,你可以觀想上師在你的眉間輪中;當風大分解和火炬的徵象出現時,你可以全力專注將你的意識轉換到上師的智慧心中。
  對於死亡的階段,有很多描述,在小細節和次序上各有不同。我在這裡所說明的,是屬於一般的模式,但由於每個人的身心構造不同,過程容或不同。我記得當我上師的侍者桑騰去世時,次序最顯著。但受到臨終者各人疾病的影響,還有脈、氣、明點的狀況不同,所以會有不同的情形出現。上師們說一切眾生,包括最微小的昆蟲在內,都經過這個過程。如果是突然死亡或意外事件,這個過程仍然會發生,但發生得非常快。
  我發現瞭解死亡過程中「外分解」和「內分解」所發生的事,最容易的就是把它看作是逐漸微細的意識層次的發展和出現。身和心的構成元素持續分解時,每一個微細的意識層次就相應出現,直到最後顯露出最微細的意識:地光明或明光。
            第十六章 基礎地
  我們常聽到這樣的話:「死亡是真理的時刻」或「死亡是面對面接觸自己的時刻」。我們見過那些有瀕死經驗的人,有時候會提到他們看見自己的生命史重演時,會遭遇類似下面的問題:「你這輩子做了些什麼?你為別人做了些什麼?」所有這些都突顯一個事實:在死亡時,無法逃避我們的真面目。不管是否喜歡,我們的真性都會顯露出來。但有一點很重要的是:瞭解在死亡的那一刻,我們的「存有」( being )有兩個層面顯露出來:一個是絕對性( absolute nature );另一個是我們的相對性( relative nature )--也就是我們在此刻如何,並且在這一世是怎麼樣的人,又做了些什麼。
  誠如我在前面所說明的,在死亡時,身心的一切成分都會離散。當身體死亡時,感官和微細的元素都會分解,接著是凡夫心死亡,嗔、癡等一切煩惱也都跟著死去。最後,不留下任何障蔽真性的東西,生時遮蓋覺悟心的一切都分解了。當時所顯露出來的,是絕對性的本初地,它有如純淨無雲的天空。
  這稱為「地光明」或「明光」的顯露,意識本身溶入廣袤的真理。《中陰聞教得度》說:
  一切事物的本性是開放、空曠的,赤裸如天空。
  光明的空性,沒有中心,沒有圓周:純淨、赤裸的本覺露出曙光。
  蓮花生大士如此描述「地光明」:
  這個自發的「明光」,無始以來就不曾被生過,它是本覺之子,而本覺也沒有父母--多妙啊!這個自發的智慧,不是任何人創造的--多妙啊!它沒有經歷生的過程,本身也沒有死的成分--多妙啊!雖然它是那麼明顯可見,卻沒有人見過它--多妙啊!雖然它在六道裡輪迴,卻不曾受到傷害--多妙啊!雖然它見過佛土,卻不曾變得更好--多妙啊!雖然它存在於任何人身上的任何地方,卻不曾被發現--多妙啊!而你卻繼續想從別處證得別種果報--多妙啊!
  即使它原本就是你的,你卻往別處去尋找--多妙啊!
  為什麼這種狀態稱為「光明」或「明光」呢?歷代上師各有不同的解釋。有些上師說,它表現出心性的光芒明性,本無黑暗,本無障礙:「驅除了無知的黑暗,具有清楚認知的能力。」另一位上師把「光明」或「明光」描述成「最少散亂的狀態」,因為一切成分、知覺和外境全都分解了。有一點很重要的是,既不可以把它當成我們所知道的物理光線,也不可以誤認為它就是下一個法性中陰所顯露的光;死亡時所生起的光明,是本覺智慧的自然光芒,「不管是在輪迴或在涅槃之中都一直呈現的真如本性。」
  在死亡那一刻所顯露的「地光明」或「明光」,是解脫的大好機會。重要的是,我們必須瞭解在何種情況下,它才能提供這個機會。有些現代的死亡學作家和研究者都低估了這個時刻的深奧性,因為他們閱讀和詮釋了《中陰聞教得度》這本書,卻沒有得到口傳和訓練來理解它的神聖意義,以致把它看得太簡單,結論也下得太快。有些人認為「地光明」的顯露就是開悟。我們可能都樂得把死亡當作天堂或開悟;但除了一廂情願的希望之外,更重要的是,我們必須知道唯有確實接受了心性或本覺的開示,而且唯有透過禪修建立並穩定心性,將它結合到日常生活中,死亡的那一刻才能提供解脫的真正機會。
  雖然「地光明」是自然呈現給每一個人,但多數人全然不知它是那麼深厚、廣闊和微妙。因為大多數人活著時並沒有去熟悉認證心性的方法,所以在死亡時都無法認知地光明。因此,在發生的那一刻,就容易以過去的恐懼、習慣和習性本能地做反應。雖然在「地光明」出現之前,煩惱或許已經消失了,但多生累劫的習氣仍然存在,隱藏在凡夫心的背景中。在我們去世時,雖然一切都跟著結束了,卻還是無法順從和接納「地光明」,反而是退入恐懼和無明之中,本能地加重我們的執著。
  這就是使我們無法真正利用這個關鍵時刻做為解脫契機的障礙。蓮花生大士說:「一切眾生已經生、死和再生無數次。雖然他們一再經驗到那個不可言說的『明光』,但由於受到無明的障蔽,他們就無止盡地在無限的輪迴中流浪。」
        凡夫心的基礎地
  無明會引生惡業,惡業會形成種種習氣,而一切習氣都儲藏在凡夫心的基礎地中。我經常思索,應該用什麼例子來描述凡夫心的基礎地。你可以把它比喻為透明的玻璃泡沫、幾乎看不見的一層薄片,卻把我們整個心包圍起來;但我認為玻璃門可能是最好的譬喻。想像你正坐在玻璃門前,門外就是花園,你透過玻璃門往外凝視天空。在你和天空之間似乎沒有什麼東西存在,因為你看不到玻璃的表面。如果你站起來,想要走出去,你會以為它並不存在而碰到鼻子。但如果你摸它的話,立刻會發現指痕印在某種阻隔你和外面虛空的東西上。
  同樣情況,凡夫心的基礎地,阻止我們進入天空般的心性,即使我們仍然能夠瞥見它。我在前面提過,上師提醒我們,禪修者有把經驗到凡夫心的基礎地,誤以為是經驗到心性的危險。當他們安止在高度寧靜的狀態中時,可能只是安止在凡夫心的基礎地中。如同在玻璃圓頂內仰望天空,與站在屋外空曠處仰望天空的差別。我們必須完全突破凡夫心的基礎地,讓「本覺」的新鮮空氣進入。
  因此,我們一切精神修行的目標,還有為死亡那一刻所做的準備,都是為了淨化這個微細的障礙,逐漸削弱它、打破它。當你完全打破它時,你和全知之間就沒有什麼阻隔了。
  上師引導弟子見到心性,可以把「凡夫心的基礎地」整個突破,因為唯有透過這種「概念心」的分解,覺悟心才能清晰地顯露出來。因此,每當我們安住在心性之中時,凡夫心的基礎地就變得微弱一些。但我們將發現,我們能夠安住在心性之中的時間長短,完全取決於修行的穩定度。很不幸,「積習難改」,凡夫心的基礎地又會回來;我們的心就像酒鬼,只能改掉習慣一會兒,受到誘惑或遇上挫折時,就又舊性復發。
  如同玻璃門會留下我們手上和指頭上的髒東西,凡夫心的基礎地也會聚集和貯藏我們一切的業和習氣。也如同我們必須持續擦拭玻璃,我們也必須持續淨化凡夫心的基礎地。好像玻璃會慢慢磨損,當它越來越薄時,就會出現小孔,而開始分解。
  透過修行,我們可以逐漸穩定心性,因此它就不再只是我們絕對的本性而已,而會成為日常的事實。如此,我們的習氣越分解,禪定和日常生活間的差異就越小。漸漸地,你就像一個可以穿過玻璃門走到花園的人,不受任何隔礙。凡夫心的基礎地減弱的徵象,就是可以越來越輕鬆地安住在心性之中。
  當地光明顯露的時候,關鍵點是我們安住在心性之中的能力有多大,我們結合絕對性和日常生活的能力有多大,以及我們淨化平凡的情況成為本初清淨的狀態的能力有多大。
        母與子的會合
  有一個方法可以讓我們充分準備,在死亡的那一刻認證到地光明的顯露。這就是透過最高層次的禪修(一如我在第十章所說明的),是大圓滿修習的最後成果。它稱為「兩種光明的聯合」,也稱為「母光明和子光明的結合」。
  「母光明」是對「地光明」的稱呼。這是一切萬物的基本和內在性質,是我們整個經驗的基礎,在死亡的那一刻,顯現出它完全的輝煌燦爛。
  「子光明」又稱「道光明」,是我們的心性。如果經由上師的介紹,如果被我們認證,我們就可以逐漸透過禪定來穩定它,同時越來越完整地溶入日常生活的行動中。當心性完整地溶入時,認證也就完整,覺悟也就發生了。
  雖然「地光明」是我們固有的性質,也是一切萬物的性質,但我們並不認識它,它好像是隱藏起來一般。我喜歡把「子光明」想成上師給我們的鑰匙,在機會來到時,幫助我們打開認證「地光明」的門。
  想像你必須接一位搭機前來的女士。如果你不知道她長什麼模樣,即使她從你身旁走過,你也認不出。如果你有她的一張近照,你的心中便有她的模樣,那麼當她走近你的時候,你就可以立刻認出。
  一旦將心性介紹給你,而你也認識了它,你就握有再度認出它的鑰匙。不過,正如同你必須把照片帶在身上,一次又一次地看它,以便確定可以認出你要在機場相見的人,你也必須透過持續的修習,不斷地加深和穩定你對於心性的認證。如此,認證就深深鑲嵌在你的心中,變成你的一部分,以致不再需要照片;當你遇見那個人的時候,認證是自發而立即的。因此,在持續訓練心性的認證之後,當死亡的那一刻「地光明」顯露時,你就可以本能地認出它,並與它結合。從前的上師說,這就如同小孩急切地奔向母親,如同老友會面,或如同百川流入大海。
  不過,這是相當困難的。唯一能夠確保這種認證的方法,就是當我們還活著時,不斷修持結合這兩種光明的法門,使其趨於完美。這便需要終生的訓練和努力。誠如我的上師敦珠仁波切所說的,如果我們不從現在開始,做結合兩種光明的修持,就不能說在去世時可以自然地認證。
  我們如何結合這兩種光明呢?這是一個很高深的法門,並不適合在此詳細說明。但我們可以這麼說:當上師介紹我們認識心性時,就好像是我們的盲目恢復了視力,因為我們一直看不到一切萬物所具有的「地光明」。上師的介紹,喚起我們內在的慧眼,我們可以藉著它清晰地看到一切生起事物的真性、一切念頭和情緒的光明(明光)性質。當我們修習穩定圓滿時,認證心性的呈現就如同輝煌的太陽。念頭和情緒仍然會生起,它們像是黑暗的波浪,但每當波浪碰到光線時,立刻就消散了。
  當我們持續加強發展這種認證的能力時,它就變成我們日常景象中的一部分。當我們能夠把對絕對本性的體悟帶進日常生活時,我們就有越多的機會可以在死亡的那一刻認證地光明。
  是否擁有這把鑰匙,就看我們如何對待念頭和情緒的生起:是否能夠以「見」直接穿透它們,並認出它們本具的光明性質,或是我們以本能的習慣性反應模糊了它。
  如果凡夫心的基礎地完全淨化,這就好像我們已經拆掉了業的倉庫,因而清除了未來再生的業力。不過,如果無法完全淨化我們的心,過去的習氣和業力就還會殘留在這個業的倉庫裡。每當有適合的因緣成熟時,它們就會顯現出來,促使我們再度投生。
        地光明的顯現時間
  地光明顯現了;對修行人而言,只要他能夠專心地安住在心性的狀態中,地光明就會持續顯現。不過,對多數人而言,它只能顯現一彈指的時間,對某些人,上師們說:「可以顯現一頓飯的時間。」大部分人完全不認得地光明,而陷入無意識的狀態中,這個狀態可以長達三天半之久。之後,意識就離開了肉體。
  因此,在西藏就形成在人死後三天內不碰觸或干擾肉體的風俗。對於可能已經和地光結合在一起,並安住在心性之中的修行人而言,這一點尤其重要。我記得,在西藏每個人都很小心地在屍體四周維持寧靜安詳的氣氛,以避免造成任何細微的 干擾,對於偉大的上師或修行人,特別如此。
  即使是普通人的遺體,通常在三天內也是不移動的,因為你無法知道死者是否已經認證地光明,或者它的意識是否已經離開肉體。西藏人相信,如果碰到肉體的某一部分(譬如打針),就會把意識引到那一點。死者的意識可能就會從最近的開口下墜到惡道,而不是從頂門離開肉體。
  有些上師特別堅持三天內不可以移動屍體。住在印度和尼泊爾一位禪師模樣的西藏上師夏卓仁波切( Chadral Rinpoche ),當有人抱怨屍體放在酷熱天氣下可能會有異味時,他說:「你應該不會想去吃它或賣它吧!」
  因此,嚴格說來,解剖或火化屍體,最好時在人死後三天才做。不過,在現代社會中,要在人死後三天內都不動他,可能不切實際或辦不到,但至少在碰觸或移動屍體之前,應該為死者修頗瓦法。
        一位上師之死
  證悟的修行人,在死亡的那一刻,還是繼續去認證心性,並且在地光明顯現時覺醒溶入。他甚至可能會在那種狀態中維持好幾天。有些修行人和上師是在端坐入定中去世的;有些人則是在「睡獅的姿勢」中去世的。除了完美的姿勢外,還有其他徵象可以表示他們還安住在地光明的狀態中:臉上還有血色和光彩,鼻子並不塌陷,皮膚仍然柔軟有彈性,屍體不僵硬,眼睛還發出溫柔慈悲的光芒,心臟也有餘溫。千萬小心不可碰觸上師的遺體,同時要保持安靜,直到他出定為止。
  第十六世大寶法王是一位偉大的上師,也是西藏佛教四大宗派之一的傳承持有者,一九八一年在美國的醫院中圓寂。他總是笑容滿面,慈悲為懷,給予周圍的人們非常大的啟發。外科主任羅諾弗.桑契斯醫師( Dr. Ranulfo Sanchez )說:
  我個人覺得大寶法王絕對不是一個普通人。當他看你的時候,就好像在尋找你的內心世界,好像可以看穿你一般。他看著我的方式,以及似乎知道即將發生的事,令我很吃驚。法王感動了醫院裡與他有接觸的每一個人。許多次當我們覺得他已經命在旦夕時,他都對我們微笑著說我們錯了,然後他就又有起色……
  法王痛得再難過,也不吃藥打針。我們這些醫生都以為他一定是痛不欲生,就問他:「您今天是不是很痛?」他會說:「不。」在他臨終前,我們知道他可以意識得到我們的焦慮,於是就笑話不斷。我們常常問他:「你感覺痛嗎?」他也常常很仁慈地笑說:「不。」
  他的一切生命徵象都很低。我們替他打了一針……好讓他在臨終前做些交代。我離開房間幾分鐘,留他和幾位上師談話,他告訴他們說,那天他還不想死。當我五分鐘後回來時,他已經坐起來了,眼睛張得大大的,清楚地說:「喂!你好嘛?」他的一切生命徵象又恢復過來了,半個小時之內,他就坐在床上,談笑風生。在醫學上,這是從未聽過的事;護士都嚇呆了,有一位護士捲起袖子,讓我看她的手臂,上面都是雞皮疙瘩。
  醫護人員發現,在大寶法王圓寂後,他的遺體並不像常人一般的僵硬和腐敗,似乎與圓寂時沒有兩樣。不久,他們又發覺大寶法王的心臟周圍地區仍是溫熱的。桑契斯醫師說:
  在大寶法王圓寂後的三十六個小時,他們把我帶進房間。我把手放到他的心臟部位,覺得比附近來得溫熱。這是醫學上無法解釋的。
  有些上師是在禪定中坐化。卡盧仁波切於一九八九年圓寂於他在喜瑪拉雅山的道場,當時有一些上師、一位醫生和護士在場。他最親近的弟子這麼寫著:
  仁波切本人試著坐起來,卻有困難。傑珍喇嘛( Lama Gyatsen )覺得時間可能已經到了,如果不坐起來,可能會對仁波切產生障礙,於是扶住仁波切的背讓他坐起來。仁波切把手伸向我,我也幫忙他坐起。仁波切一邊做手勢,一邊說他想完全坐正。醫生和護士不太高興他這樣坐,所以仁波切就稍稍放鬆他的姿勢。不過他還是保持了禪定的姿勢。……仁波切把手做成坐禪的姿勢,張開雙眼往外凝視,嘴唇溫和地移動。一種深度的安詳和幸福感籠罩著大家,也深入我們的內心。在場的人都覺得,那種不可描述而瀰漫大家的輕安,正是仁波切心中的禪悅,……仁波切是視線慢慢垂下來,呼吸停止了。
  我最敬愛的上師蔣揚欽哲仁波切圓寂於一九五九年夏天,這是我終身難忘的事。在他生命的末期,他盡可能不離開道場。各種傳承的上師蜂擁而至,向他求法,一切傳承的持有者也仰仗他開示,因為他是他們傳承的源頭。他所駐錫的道場宗薩寺( Dzongsar ),成為西藏精神活動最活躍的中心之一,所有的大喇嘛來來往往,川流不息。他的話在當地就是法律;他是一位如此偉大的上師,幾乎每一個人都是他的弟子,因此他曾經以威脅不再保佑交戰的雙方,而停止了內戰的發生。
  一九五五年,我的上師有若干徵象顯示他必須離開西藏。首先,他前往西藏的中部和南部聖地朝聖;接著,為了達成他的上師生前的大願,前往印度的聖地朝聖,我也隨行。我們都希望,在離開的期間,藏東地區的情況能夠改善。後來我才知道,我的上師有意離開家鄉的決定,被許多其他喇嘛和平民視為西藏浩劫已無法避免的象徵,因此讓他們得以及早準備逃難。
  我的上師長久以來就接到訪問錫金的邀請。錫金是喜瑪拉雅山中的小國,也是蓮花生大士的聖地。蔣揚欽哲的前世是錫金最崇高的聖人,錫金國王請求他前往傳法和加持。大家一聽到他抵達錫金,許多上師就從西藏前來學法,也帶來珍貴的法本和經典,否則這些法寶早已不存。蔣揚欽哲是上師們的上師,他所住的皇宮寺( Palace Temple ),再度成為偉大的精神中心。越來越多的上師來到他身旁。  
  傳說,傳法太多的大上師往往活得不久,似乎是因為他們承擔了一切佛法的障礙。預言說,如果我的上師把教法擱在一旁,隱名到遙遠的邊陲地帶游化,他可以多活許多年。事實上,他也試著這麼做:當我們最後一次離開康省時,他就把一切財物留下,悄悄地離開,無意再傳法,純粹是為了朝聖。不過,一旦人們發現他的身份時,就請求他開示和灌頂。他的慈悲無遠弗屆,雖然明知他是在冒生命的危險,還是犧牲自己不斷地傳法。
  蔣揚欽哲是在錫金生病的。所有長老喇嘛和各傳承的法王,紛紛前來看他,日夜為他舉行延壽法會。大家都祈請他繼續住世,因為像他這麼偉大的上師有力量決定何時離開肉體。他只是躺在床上,接受我們的一切供養,大笑,然後以善體人意的微笑說:「好罷!為了表示吉利,我就說我要活下去。」
  我的上師即將圓寂的第一個暗示,來自第十六世大寶法王。他告訴大寶法王說,他已經完成了這一世的任務,決定要離開世間。當大寶法王把這件事告訴蔣揚欽哲最親近的侍者時,這位侍者痛哭流涕,接著我們也知道這回事。
  蔣揚欽哲是在西藏歷五月六日的凌晨三點圓寂。而在十天前,當我們正在徹夜為他修延壽法時,發生一場大地震。依據佛教經典,這是一位覺悟者即將圓寂的徵象。
  在他死後三天內,消息完全封鎖,不讓任何人知道他已經圓寂了。我只是接獲他的病情轉壞的通知,我再也不能像從前一般睡在他的房間,必須搬到另一個房間睡。他最親近的侍者也是法會的主持人卓登喇嘛( Lama Chokden ),跟隨我上師的時間比任何人都長。他的話不多,表情嚴肅,修苦行,兩眼炯炯有神,雙頰深陷,莊嚴高貴而幽默。卓登以誠實、正直、謙虛和記憶力強而聞名。
  他似乎記得我上師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故事,也知道最繁複的儀軌及其意義。他是一位典型的修行人和具格的老師。那時,我們看到卓登繼續把我上師的食物端進房間,但他臉上的表情變得陰鬱。我們不斷問他蔣揚欽哲仁波切的情況如何,他總是說:「老樣子。」在某些傳統裡,當上師圓寂之後,在他入定期間,必須嚴守秘密。誠如前面我所說的,三天後我們才聽說他已經過世了。
  印度政府打了一通電報給北京。消息又從北京傳到我的上師在西藏的根本道場宗薩寺,那兒的許多僧侶早已在流淚了,他們知道他即將圓寂。就在我們離開之前,蔣揚欽哲曾經做了一個神秘的承諾,他要在過世之前回來一次。事實上,他也這麼做了。那年的新年,大約是在他圓寂之前的六個月,在一場法會的舞蹈表演上,許多年長的喇嘛都看到他出現在天空中,一如往日的模樣。他在道場裡創辦了一所佛學院,以培養近代若干最傑出的學者而聞名。在大殿裡,供奉著當來下生佛彌勒的巨像。在他示現的新年後不久,有一天清晨,寺院的香燈打開大殿的門:他就坐在彌勒的懷抱裡。
  我的上師採取「睡獅的姿勢」圓寂。所有徵象都顯示他仍然在禪定之中,三天內沒有人碰過他的遺體。他出定那一刻的景象,令我終生不忘:他的鼻子突然塌下來,臉上失去血色,然後他的頭微微傾向一邊。在這之前,他的遺體維持某種姿勢,表現出力量和生命的徵象。
  當天晚上,我們把他的遺體洗乾淨,穿上衣服,從他的臥房移到皇宮寺的大殿上。人群已經湧到,在大殿四周向他禮拜。
  然後,非常奇妙的事情發生了。一道明亮、乳白的光,看起來就像發光的薄霧,開始出現,逐漸瀰漫各處。皇宮寺的外頭有四盞大電燈;當時已經七點鐘,天早就黑了,平日都會把電燈打開。但在這個神秘的光霧下,這些燈光就顯得暗多了。當時印度駐錫金的政治官阿巴潘首先發現,詢問到底怎麼回事。接著,許多人也開始喊叫:這道神奇、不可思議的光,有幾百人看到。有一位上師告訴我們,依據密續,這種光的顯現代表有人成佛了。
  蔣揚欽哲的遺體,本來計劃要放在皇宮寺裡一個星期,但很快我們就收到來自各地弟子的電報。當時是一九五九年;包括頂果欽哲仁波切在內的許多弟子剛剛抵達。他們要求把遺體留下來,好讓他們有機會見最後一面。因此,我們就多放了二個星期。每天都有四場法會,由各種傳承的喇嘛領導著幾百位僧侶參加,常常由各傳承的持有者主持,同時有好幾千盞酥油燈點燃著。
  遺體並沒有發出異味或開始腐敗,所以我們又多放了一個星期。印度的夏天非常酷熱,但即使是一個星期又一個星期地過去,屍體並沒有腐敗的跡象。最後我們把蔣揚欽哲的遺體放了六個月;在遺體的面前,我們不斷舉行傳法和共修法會:蔣揚欽哲圓寂前未及完成的開示,由他最年長的弟子完成,同時為許多人剃度出家。
  最後,我們把他的遺體移到他生前選擇要火化的地方。大西定( Tashiding )是錫金境內最神聖的地區之一,位於一個山丘的頂上。所有弟子都來到大西定,親手建造舍利塔( stupa ),雖然在印度最粗重的工作往往都是雇工來做。每一個人不分老少,上自頂果欽哲仁波切這麼偉大的上師,下至最普通的人,都用雙手搬石頭上山,把舍利塔蓋好。這件事最可以證明他對弟子所激發出來的恭敬心。
  蔣揚欽哲的圓寂,其損失是無法用言語來表達的。在離開西藏之後,我們全家人失掉了一切土地和財產,當時我的年紀還小,不致於對它們有任何執著。但失去蔣揚欽哲,即使是這麼多年後的今天,我仍然深感哀傷。我的整個童年,都是在他的陽光下過的。我睡在他床尾的小床上,許多年都是在他唱誦和掐念珠的早課聲中醒來。他的話語,他的教法,他所散發出來的安詳光芒,他的微笑,全都是我不可磨滅的回憶。
  他是我生命的靈感,當我遇上困難或傳法時,我總是祈請他和蓮花生大士示現。他的圓寂,對世界和西藏都是不可估計的損失。我總是想到他,就像我也會想到頂果欽哲仁波切,如果佛教被毀滅了,只要他還在,佛教絕對是存在的,因為他就是佛教的完整化身。隨著蔣揚欽哲的過世,整個時代,有時候似乎是一整個面向的精神力量和知識,也跟著他過去。
  蔣揚欽哲是西藏佛教所有傳承的權威,也對一切傳統普遍尊重,因而廣受愛戴。他圓寂時才六十七歲,我常常想,如果他能活長一點,在藏人流亡的地區和西方帶動西藏佛教的成長,該會是多麼迥然不同的景象啊!因為他是上師的上師,所有傳統的傳承持有者都從他獲得灌頂和教法,因而尊他為根本上師,他能夠自然地把他們集合在恭敬、和諧、合作的精神之下。
  不過,偉大的上師從來不曾死過。當我在寫這本書的時候,蔣揚欽哲就在這兒啟發著我:他是本書背後的力量,我的教法也都是來自他的教導;他是我背後的一切精神源泉和基礎;持續給予我內心指導的人就是他。他的加持和帶給我的信心一直陪伴著我,指引我克服一切困難,讓我得以盡我所能地代表他所象徵的崇高傳統。對我來說,他尊貴的臉,比起當今任何在世者的臉還要鮮活;在他的眼中,我總是可以看到那種超越智慧和超越慈悲的光,這是天地之間任何力量所無法息滅的。
  願本書讀者能夠因而像我一樣對他稍有認識;願大家能夠像我一樣因他的奉獻生命和莊嚴去世而受到啟發;願大家能夠從他全然奉獻給眾生福利的典範中,獲得此時追求真理所需要的勇氣和智慧。
            第十七章 內在的光芒
  當地光明在一個人死亡後顯現時,有經驗的修行人能夠保持完全的覺醒,與它結合在一起,因而證得解脫。但如果無法認證地光明,我們就會遇見下一個中陰--法性的光明中陰。
  法性中陰的教法非常特別,這是一種特別的大圓滿法門,幾世紀以來一直被珍視為大圓滿法的核心。本來我有些猶豫是否該公開介紹這個最神聖的教法,事實上,如果沒有前例的話,我可能就不會這麼做。不過,《中陰聞教得度》和不少提到法性中陰的其他書籍已經出版了,也導致人們某些天真的結論。我覺得,對這個中陰做一個坦率的澄清,恢復它的本來面目,是極端重要而切合時宜的事。我必須強調,在本書中並沒有對相關的高深法門做任何詳細的說明;因為除非有具格上師的開示和指導,並且完全純淨地信服那位上師,否則這些法門絕對無法修得成功。
  我參考了許多不同的來源,以便把本章說明得更清楚。我認為本章是本書最重要的一章,希望大家透過本章而認識這個殊勝的教法,並且可以得到啟發,去做進一步研究,開始親自修習。
        法性的四個階段
  梵文dharmata, 藏文cho nyi的意思是一切萬物的內在性質或本質(中文稱為法性)。法性是赤裸裸的、非因緣生的真理,是實相的性質,或是現象界的真實性質。在這裡所討論的,是我們對於心性和一切萬物性質的整體根本的瞭解。
  臨終時,分解過程的結束和地光明的顯現,即在呈現一個嶄新的開始。我發現把它比喻成由夜晚轉為白天,可以幫助我們的說明。臨終的分解過程,最後是「完全證得」階段的黑暗經驗。它被描述成「黑暗籠罩的天空」。地光明的生起,就好像是黎明前虛空的晨曦。現在,法性的太陽冉冉上升,光彩奪目,照耀大地。本覺的自然光芒自發性地顯現,以能量和光放射出來。
  就像太陽在那個清朗和廣袤的虛空生起一般,法性中陰的光明形貌,也在地光明的無邊虛空中生起。我們把這種聲、光、色的展現稱為「自發性的現前」,因為它必然總是在它的基礎地--廣闊浩瀚的「本初清淨」中現前。
  實際上,此處正在發生開展的過程,心和它的本性逐漸變得越來越明顯。法性中陰是這個過程中的一個階段。心從它最純淨的狀態(地光明),透過這個光和能量的面向,邁向下一個中陰(受生中陰)的顯現。
  現代物理學指出,當我們探究物質時,它呈現出能量和光的大海,我發現這一點很有啟示性。大衛.波姆( David Bohm )說:「物質是濃縮或冷凍的光……一切物質都是光的濃縮,以平均小於光速的速度,反覆地以特定模式運動。」現代物理學也從多方面來瞭解光:「它是能量,也是資訊--內容、形式和結構。它是一切萬物的潛能。」
  法性中陰有四個階段,每一個階段都代表一個解脫的機會。如果前一個機會沒有把握,則下一個階段就會展現出來,我在這裡所做的說明,源自大圓滿密續,其中強調唯有透過特別高深的「頓超」光明法門,才能真正了解法性中陰的真正意義。因此,西藏傳統對於度亡的教法中,法性中陰所佔的篇幅最小。即使在也屬於大圓滿法的《中陰聞教得度》一書中,這四個階段的次序也交代得不清楚,結構不夠清晰。
  不過,我必須強調,一切語言文字最多只能用概念來描述在法性中陰中可能發生的事。法性中陰的顯現,除非修行人已經修成了「頓超」法門,否則將只是概念性的影像;修成了「頓超」法門,就會瞭解到我所做的每一項細節說明,都是修行人無可否認的個人經驗。我想告訴各位的是,如此神奇和驚人的面向確實存在。我也深切希望各位在經歷死亡的過程中,能夠記住我對於中陰的說明。
  1.光明──光之景
  在法性中陰之中,你以光之身顯現。這個中陰的第一個階段是「空大溶入光明之中」。
  突然間,你會意識到有一個流動的、活潑的聲、光、色世界。我們所熟悉的平常景象,都溶入一個廣袤的「光之景」。這種「光之景」非常燦爛奪目,它是透明而多彩的,不受任何層面或方向的限制,它閃閃發光不斷躍動。《中陰聞教得度》說它「像炎夏平原上的海市蜃樓」。它的各種顏色,是心的固有元素的自然表現:空大被看成藍光,水大被看成白光,地大被看成黃光,火大被看成紅光,風大被看成綠光。
  這些燦爛的光在法性中陰的穩定程度,完全決定於你在修持「頓超」時所證得的穩定度。唯有確實嫻熟這個法門,才能讓你穩定這種經驗,利用它來獲得解脫。否則法性中陰將像電光石火般地一閃而過,你甚至不知道它已經發生了。讓我再次強調,唯有修「頓超」法門的修行人,才能有那種最最重要的認證:這些光燦爛的顯現,並不離開心性而存在。
  2.結合──聖尊
  如果你不能認證這就是本覺的自發性顯現,則這些單純的光和色將開始結合成大大小小的光點或光球,稱為「明點」( tikle )。在巨大的光球幾乎充塞整個虛空時,「喜樂部和忿怒部聖尊的曼達拉」將出現於明點中。
  這就是第二個階段,稱為「光明溶入結合之中」,光明以各種體積、顏色和形狀的佛像或聖尊像顯現,手裡拿著各種寶物。他們所散發出來的亮光耀眼炫目,聲音巨大如百千雷響的怒吼,各個光束如雷射光般穿透萬物。
  他們就是《中陰聞教得度》一書中所描述的「四十二位喜樂部和五十八位忿怒部聖尊」。他們在幾「天」之間逐漸出現,各有各自特殊的曼達拉模式,這是一種如此強烈充滿你整個覺知的景象,如果你無法認證它的真相,它就會顯得恐怖駭人。劇烈的恐懼和盲目的痛苦會消耗你,而後你會昏過去。
   非常微細的光束會從你自己和諸聖尊散發出來,將你的心和他們的心接在一起。無數的光球出現在它們的光線之中,慢慢增加,而後「捲起來」,一切聖尊溶入你當中。
  3.智慧
  如果你還是無法認證和獲得穩定性,下一個階段隨即展開,稱為「結合溶入智慧之中」。
  另一道細光束從你的心中發出,從光束又展開巨大的景象;不過,每個細節仍然清晰準確。這是各種智慧的展現,同時以舒展開來的光氈和燦爛、球狀、光明的明點出現:
  首先,在深藍色的光氈上,有寶藍色的閃爍明點以五個一組的模式出現。在它上面的白色光氈上,有水晶般雪白的亮麗明點出現。在它上面的黃色光氈上,有金黃色的明點出現。在它上面的紅色光氈上,有紅寶石顏色的明點出現。它們被一個明亮的球體罩住,就像由孔雀毛製成的頂蓋。
  這種明亮光的展現,是五種智慧的顯現:虛空藏智、大圓鏡智、平等性智、妙觀察智和成所作智。但由於成所作智只有在覺悟時才圓滿,這時它還未出現。因此,並沒有綠色的光氈和明點,不過它卻隱藏在其他顏色之內。這裡正在顯現的,是我們覺悟的潛能;唯有在我們成佛之後,成所作智才會出現。
  如果你在這個時候沒有因安住於心性之中而證得解脫,各種光氈和它們的明點,以及你的本覺全都會溶入明亮的光球中,它就像孔雀羽毛製成的頂蓋。
  4.自發性的現前
  接下來就是法性中陰的最後一個階段,「智慧溶入自發性的現前之中」。現在,整個實相以驚人的方式呈現出來。首先是本初清淨的狀態,如開放、無雲的天空般顯現。然後是喜樂部和忿怒部諸聖尊出現,接著是諸佛的清淨佛土,其下則是生死輪迴的六道。
  這種景象的無邊無際,完全超乎我們的想像。每一種可能性都有:從智慧和解脫,到愚癡和再生。這時候,你將發現你具有天眼通和宿命通的能力。譬如,由於具有天眼通和不受到障礙的五官,你將知道你的過去世和未來世,看透別人的心。也明白六道輪迴的情形。在一剎那間,你就可以清晰地憶起曾經聽過的一切教法,甚至連未蹭聽過的教法也將在你心中喚起。
  整個景象接著溶入它原來的明點,就像割斷繩子,帳篷立刻倒塌一般。
  如果你有穩定性,可以認證這些顯現無非是你自己的本覺的「自光」,就可以獲得解脫。但如果沒有「頓超」法門的經驗,你就無法注視「如同太陽般明亮」的諸聖尊。相反的,由於前世的習氣,你的視線將被往下拉到六道。你將認證的就是這些六道,它們將誘使你再度迷惑。
  在《中陰聞教得度》一書中,提到有幾天時間讓亡者得以體驗法性中陰。這些天數並非指一天廿四小時,因為在法性中,我們已經完全超越時間和空間的限制。這些日子是「禪定日」,是我們可以專心安住在心性中,或安住在單一心境中的時間長度。如果禪修功夫不夠,這些日子可能就像一分鐘那麼短,而喜樂部和忿怒部聖尊的出現也都十分快速,我們甚至感覺不到它們已經生起。
        了解法性
  現在法性中陰已經降臨我身,我將捨棄一切恐懼和擔憂,我將認證生起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本覺的自然顯現;
  並且瞭解這就是法性中陰的狀態;現在我已經來到這個關鍵點,
  我將不會恐懼從我心性中生起的喜樂部和忿怒部聖尊。
  瞭解這個中陰的要點是:在其間發生的一切經驗,都是我們心性的自然光芒。這時候所發生的,正是它釋放出來各種覺悟的能量。如同透過水晶的光所散發出來的跳躍彩虹,是它的自然展現;同樣的道理,法性輝煌的顯現,也和心性無法分開。它們是心性的自發性表現。因此,《中陰聞教得度》說,不管這些顯現有多可怕,它們只不過是像紙老虎一般地讓你產生恐懼而已。
  不過,嚴格說來,如果把這些顯現稱為「景象」或甚至「經驗」,那就錯了;因為景象和經驗都是取決於見者和被見物的二元關係。如果我們能夠把法性中陰的顯現認證為心的智慧能,就沒有見者和被見物的差別了,這就是不二的經驗。完全進入那種經驗就是證得解脫。卡盧仁波切說:「死後,如果心識能夠體悟它的經驗只不過是心本身而已,解脫當下就生起了。」
  不過,由於現在我們已經不再被肉身或世界所束縛了,在中陰境界中所釋放出來的心性能量看起來會異常真實,似乎是客觀存在的。它們似乎是真正存在於我們外在的世界裡。我們沒有相當的修行,所以對那種不是依賴認知的不二境界毫無所悉。一旦我們把那些顯現誤認為是身外的現象,誤認為是「外界的景象」,我們就會以恐懼或希望來反應,使我們變得愚癡。
  就如同在地光明顯現時,認證它是證得解脫的鑰匙,在法性中陰時也是一樣。本覺自光(心性顯現出來的能量)的認證,可以讓我們證得解脫,否則就要繼續在無法自主的輪迴中流浪。在法性中陰的第二個階段,會有百位喜樂部和忿怒部的聖尊出現,包括五方佛、女性佛、男性和女性菩薩、六道的佛,以及不少忿怒部聖尊和護法神。他們都在五智的亮光中出現。
  我們如何瞭解這些諸佛和聖尊呢?「每一位清淨身都代表我們不清淨經驗的自有覺悟的潛力。」五位男性佛是自我的五蘊的清淨面,他們的五智是五煩惱的清淨面。五位女性佛是心的清淨基本品質,這些品質被我們經驗為不清淨的肉體和環境。八位菩薩是八識的清淨面,八位女菩薩則是八識的領納對象。
  不管是五方佛的清淨景象和他們的智慧顯現,或者是五蘊的不清淨景象和煩惱生起,他們的基本性質本是相同的。差別在於我們如何認證它們,以及我們是否認證它們是從心性的基礎地出現的覺悟能量。
  譬如,在我們凡夫心中顯現出慾望的念頭,如果它的真性被認證出來,就可以解脫攀緣,生起「妙觀察智」。嗔怒被真正認證,生起時就可以像鑽石般清明不再攀緣,這稱為「大圓鏡智」。當無明被認證出來時,就可以生起廣闊而自然的清明:「虛空藏智」。當傲慢被認證出來時,就可以證得不二和平等境界生起「平等性智」。當嫉妒被認證出來時,就可以解脫偏頗和攀緣,生起「成所作智」。因此,五煩惱的生起,完全由於我們認證不出來它們的真性。當它們被真正認證出來時,它們就被淨化而解脫,它們的生起無非是五智的展現。
  在法性中陰裡,如果你無法認證五智的光,則我執會進入你的「覺受」中,就好像一位上師所說的,發高燒的病人,將開始產生幻覺,看到各種幻想。譬如,你無法認證妙觀察智的紅寶石光,它的生起就會像一團火,因為它是火大的清淨性;你無法認證平等性智的金黃色光的真性,它就以地大生起,因為它是地大的清淨性,而水大、空大、風大依此類推。
  當我執進入法性中陰各種顯現的「覺受」中時,它們就被轉化(或者可以說是被凝固化),經由這個過程成為輪迴中各種愚癡的根源。
  一位大圓滿上師以冰和水為例,說明這種缺少認證和我執的開展經過:水通常是液體的,具有殊勝的特質,可以洗淨髒物和止渴。但當它冷凍時,它就固化成冰。同樣情形,當我執生起時,它就把我們的內在經驗和我們認知週遭世界的方式固體化。不過,就好像在陽光的熱氣下,冰會溶解成水,在認證的光下,自由無礙的智慧性將顯露出來。
  現在我們可以正確地瞭解,在地光明和法性中陰現起之後,由於前後二次都無法認證出心性,輪迴實際上已經生起了。首先,地光明(心性的基礎地)沒有被認證出來;如果它被認證出來,就已經證得解脫。其次,心性的能量顯現,提供第二次的解脫機會;如果它沒有被認證出來,生起的煩惱就開始凝固成各種錯誤的思想,它們合起來繼續創造虛幻的六道,把我們拘禁在生死輪迴中。因此,整個修行的目的,就是把這個我稱之為「無明的過程」直接翻轉過來;那些彼此聯繫和互相倚賴的錯誤覺受,使得我們陷入自己所創造的虛幻世界,修行就是把它們反創造、反凝固化的過程。
  就如同前面說過的,地光明在死亡的那一刻顯現,並不等於證得解脫;同樣情形,當法性中陰顯現時,也並不就是當然可以解脫。因為當智慧的燦爛明光發出時,伴隨著各種簡單的、愜意的、溫暖的聲光,它們不像智慧光那麼刺激和強大。這些黃色、綠色、藍色、紅色和白色的皆為黯然迷濛的光,是由貪、嗔、癡、慾望、嫉妒和傲慢累積而成的習氣。這些情緒就分別創造了六道:地獄、餓鬼、畜生、人、阿修羅、天。
  如果我們活著時,並未認證和固定心的法性,我們所累積起來的執著習氣,在這時候就會開始激動和甦醒過來,我們就會被本能地拖向六道的暗光。心受到智慧活躍的燦爛的光明所威脅,就會退縮。各種溫暖的光,都是習氣所邀集來的,就引誘我們去投生,至於投生到哪一道,就由主宰我們的業和心流的煩惱而決定。
  讓我們引用《中陰聞教得度》書中的一尊喜樂佛出現的例子,來說明這整個過程。上師或道友對亡者的神識說:
  哦,覺悟家族的兒女,一心諦聽!
  第三天,黃光將生起,它是地大的淨性。同時,從黃光中,南方眾寶莊嚴佛土的寶生佛將在你面前出現,他全身黃色,手執如意寶珠。他坐在馬車的寶座上,與佛母互相擁抱。四周有虛空藏和普賢兩位男菩薩、念珠和持香兩位女菩薩。因此。一共有六位佛身在虹光中出現。
  受蘊的內在淨性(平等性智)以黃光出現,晃耀閃爍並飾以大大小小的明點,極其明亮,非肉眼所能逼視,從寶生佛和佛母的心中流向你,穿透你的心,因此你的眼睛無法凝視它。
  就在智慧光出現的同時,代表人道的暗藍色光向你而來,穿透你的心。在傲慢驅使下,你將恐懼地逃離耀眼的黃光,卻喜歡人道的暗藍光,因而對它執著。
  這時候,不要畏懼耀眼、明亮、穿透而逼人的黃光,卻要把它認證為智慧。讓你的本覺安住在其中,放鬆、自在、寂靜。對它要有信心、恭敬和殷望。如果你認證它為你自己的本覺的自然光,即使你沒有恭敬心,也沒有念祈請文,一切佛身和光將與你融為一體,證得佛果。
  如果你沒有把它認證為你自己的本覺的自然光,那麼就要以恭敬心向它祈求,觀想「這是寶生佛的慈悲光。我皈依它。」因為實際上它就是寶生佛,前來引導你通過中陰的恐怖景象,它是寶生佛慈悲能量的光鉤,因此你要以全然的恭敬心對它。
  不要愛上人道的暗藍光。這是你的貢高我慢累積而成的習氣之道。如果你對它執著,你將掉落人道,重受生、老、病、死之苦,失去出離塵世泥沼的機會。這個暗藍光是阻礙解脫之道的障礙,因此不要看它,卻須摒除傲慢!放棄它的習氣!不要執著(暗藍光)!不要渴望它!你要對那個耀眼、明亮的黃光恭敬和渴望,一心觀想寶生佛,如此祈禱:
  啊!
  我因貢高我慢而生死流轉,唯願寶生佛領導我走上「平等性智」光的光明大道,
  唯願至高無上的佛母走在我後面;唯願我們幫助我走過中陰的險道,帶我進入圓滿的佛境。
  以至誠恭敬心念完祈請文之後,你將溶入寶生佛和佛眼佛母心中的虹光,變成南方眾寶莊嚴佛土的報身佛。
  有關寶生佛示現的描述,最後是說明藉著上師或道友的這種「開示」,即使亡者的能力再小,都可以證得解脫。不過,《中陰聞教得度》說,雖然經過多次的 「開示」,仍然有人因為惡業的緣故,無法認證和得到解脫。在貪婪和業障的干擾、各種聲光的驚嚇下,他們將逃避。因此,次「日」,下一尊阿彌陀佛,就偕同其眷屬諸尊,以光彩奪目的紅光出現,但同時顯現的,還有暗淡、誘人的餓鬼道黃光,這是由貪婪和吝嗇造成的。因此,《中陰聞教得度》以相同的方式,逐一介紹喜樂部和忿怒部諸尊的出現。
  常常有人問我:「諸聖尊會對西方人示現嗎?如果會,是以西方人所熟悉的形式嗎?」
  法性中陰的顯現被稱為「自發性呈現」。這表示它們是本具和自在無礙的,存在於我們所有的人。它們的生起,並不倚賴於我們可能會有的任何精神體悟;唯有認證它們才需要精神體悟。它們並非西藏人所獨有,它們是一種普遍而基本的經驗,但我們如何認證它們,則視個人的因緣而定。因為它們在本質上是無限的,所以它們可以任何形式顯現。
  因此,諸聖尊會以我們在世時最熟悉的形式顯現。譬如,對基督徒而言,諸聖尊可能以基督或聖母瑪利亞的形式示現現。一般來說,諸佛示現的目的是為了幫助我們,因此他們會以最適合也最能幫助我們的任何形式示現。但不論諸聖尊是以何種形式示現,我們必須明白他們的本性絕無任何差異。
        認證
  依據大圓滿法,一個人如果對於心性沒有真正的體悟,對於「力斷」法門也沒有穩定的經驗,就無法認證地光明;同理,如果對於「頓超」法門沒有穩定的經驗,就不可能認證法性中陰。一位有成就的「頓超」法門修行人,圓滿和穩定了心性的光明,在世時就已經能夠直接認識將在法性中陰中示現的諸聖尊。因此,這種能量和光都存在我們身上,雖然目前被隱藏起來。不過,當肉體和粗的心識死掉時,它們就自然被釋放出來,我們真性的聲、色、光乃往外散發。
  不過,並非唯有透過「頓超」法門才能以法性中陰做為解脫的機會。佛教密續的修行者,都會把法性中陰的顯現納入他們的修持中。在密續裡,諸聖尊原則上是一種溝通的方式。如果沒有形式或某種溝通的基礎,就很難想像覺悟能量的存在。諸聖尊應該被看成是一種人格化的隱喻,來表現諸佛智慧心的無邊能量和品質。把這些能量和品質以聖尊的形式表現出來,可以讓修行人認證和描述它們。在觀想的修持中,透過對於聖尊的取相和與聖尊融合為一的訓練,他將體悟:認知聖尊的心和聖尊本身並不分離。
  西藏佛教的修行者都要修本尊法( yidam ),本尊是與他們有甚深因緣的某一尊佛或聖尊,是真理的化身,它們以啟請本尊為修行重心。密續修行者不把法性的種種顯現視為外在現象,反之,會把它們納入本尊修行法中,想辦法要與這些顯現結合。因為他們在修行中已經把本尊認知我覺悟心的自然光,所以他們能夠如此認證各種顯現,讓它們以聖尊的形式生起。有了這種清淨的認知,不管在中陰裡出現的是什麼,他們都會把它認證為本尊的展現。因此,透過自己修行的力量和聖尊的加持,他將在法性中陰中證得解脫。
  在西藏傳統中,對不熟悉本尊修行法的普通人和一般修行者都如此開示:不管出現的是什麼,都要立刻把它們當作觀世音菩薩、蓮花生大士或阿彌陀佛,看他們最熟悉哪一位聖尊。簡單地說,你在世時如何修,你就要以這種修法來認證法性中陰的各種顯現。
  另外一種看待法性中陰的殊勝方法:它是二元最絕對純淨形式的表達。我們面對獲得解脫的方法,但同時也有習氣和本能在引誘我們。我們經驗到心的清淨能量,同時也經驗到它的混亂狀態。這就好像我們被催促做決定,二者選一。然而。不用說,我們甚至是否有機會去選擇,都取決於在世時精神修行的程度和工夫。
            第十八章 受生中陰
  對大多數人而言,死亡的經驗是指在死亡過程的盡頭,進入一個湮沒消失的狀態。據說,內分解的三個階段,可以快到三彈指頃。父親的白菩提和母親的紅菩提在心輪會合,稱為「完全證得」的黑暗經驗生起。地光明顯現,但我們卻沒有認證它,因而進入昏迷的無意識狀態。
  誠如我前面說過的,這是第一次沒有認證出來,又稱為第一階段的無明,藏文叫Ma Rigpa,是本覺的相反狀態。輪迴在死亡的瞬間稍為中斷,而這個時候我們又開始了另一輪迴。法性中陰隨即生起,一閃即逝,沒有被認證出來。這是第二次認證的失敗,也是第二階段的無明。
  這時候我們所覺察到的第一件事是「如同天和地又分開了」,我們突然進入死和另一期新生命之間的中陰身。這稱為受生中陰,藏文是sipa bardo,是死亡的第三期中陰。
  由於沒有認證出地光明和法性中陰,我們一切習氣的種子受到刺激而重新甦醒過來。受生中陰介於這些種子的重新甦醒和進入下一世胚胎之間。
  藏文sipa bardo中的sipa,翻譯成中文是「受生」或「有」,也有「可能性」和「存在」的意思。在受生中陰的階段,因為心已經不再受到這一世肉身的限制或障礙,所以「受生」到不同境界的「機會」是無限的。這種中陰有外「存在」的意生身( mental body )和內「存在」的心。
  受生中陰最顯著的特色是「心」扮演著最主要的角色,而法性中陰則是在本覺之內顯現,因此,在法性中陰之中,我們有光身;在受生中陰之中,我們有意生身。
  在受生中陰的階段,心非常清明,也具有無限的活動力,但它所移動的方向,完全取決於過去業力的習氣。它稱為「業」的受生中陰,誠如卡盧仁波切所說的:「這完全是我們過去業力的自動或盲目的結果,此處所發生的一切全非意識的決定;我們被業力衝擊得東倒西歪。」
  這時候,心在它逐漸展現的過程中,已經到達下一個階段:從最純淨的狀態(地光明),經過它的光和能量(法性中陰的顯現),進入受生中陰階段,心展現出更具體的形式。在這個階段所發生的事,正好是分解過程的相反:風大再度出現,同時,與貪、嗔、癡有關的思想狀態伴隨著風大而來。然後,因為過去業報身的記憶在我們的心中仍然歷歷如新,就會形成「意生身」。
        意生身
  受生中陰的意生身有許多特色。它具有一切知覺作用,它是相當輕靈、透明和活動的。它的知覺力,據說是我們活著時的七倍。它也具有最基本的清晰覺察力,那不是在意識控制下的覺察力,但意生身能閱讀別人的心識。
  首先,這種意生身的形狀類似生前的肉身,但沒有任何缺點,而且是青壯期的俊美肉身。即使你在這一世殘廢或生病,在受生中陰階段仍然會有完美的意生身。
  古代的一個大圓滿法門告訴我們,意生身大約像八到十歲孩童的大小。
  由於概念性思考的力量(又稱「業氣」),意生身無法保持靜止不動,即使一剎那也辦不到。它不停地移動,只要一起念頭,就可以毫無障礙地隨意到任何地方。因為意生身沒有肉體,所以能夠通過牆壁或高山之類的固體障礙物。
  意生身能夠看穿三度空間的物體。但由於缺少肉身的父親白菩提和母親紅菩提,所以不再具有日月的光芒,只有一道微弱的光照亮跟前。意生身可以看見其他的中陰身生命,卻無法被活的生命看見,除非是那些由於精深禪定功夫而有天眼通的人,所以,我們可以和中陰世界裡的許多旅人、那些比我們早逝的人有短暫的會面和談話。
  意生身因為有五大構成因素,所以我們會認為它似乎是固體的,而且還會感覺到飢餓的煎熬。中陰教法說,意生身以氣味為食,並從燃燒的供品攝取養分,但它只能享用特別以它的名字祭祀的供品。
  意生身的心活動速度極快:念頭連續以高速度來到,我們同時可以做很多事。心不斷形成固定的模式和習慣,尤其是對於經驗的執著,以及認為經驗終究真實不虛的信念。
        中陰身的經驗
  在中陰身的頭幾個星期,還有自己是男人或女人的印象,一如我們的前世。我們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我們回家去會見家人和親愛的人。我們試著對他們講話,摸他們的肩膀,但他們並不回答,也完全察覺不到我們的存在。儘管我們想盡辦法,還是不能引起他們的注意。當他們為了我們的死亡而哭泣,或傷心地呆坐時,我們只能無力地看著。我們試著使用自己的物品,卻一點用都沒有。飯桌上已經沒有我們的位子,而親友正在處理我們的物品。我們覺得憤怒、受傷和挫敗,《中陰聞教得度》說:「就像魚在熱砂中受苦。」
  如果我們非常執著自己的肉體,甚至會嘗試重新進入肉體或在它的四周留連不去,結果卻徒然無功。在極端的例子裡,意生身會在它的物品或肉體旁邊徘徊好幾個星期或甚至好幾年,竟然還未察覺自己已經死了。唯有在知道自己沒有身影,在鏡子裡面沒有反射,在地上不留下足跡時,才終於瞭解自己已經過世。承認已經去世所帶來的驚嚇,足以令我們昏厥過去。
  在受生中陰裡,我們會重演過去世的一切經驗,重新經歷各種很久以前的生活細節,再度造訪所有的地方,甚至如同上師們所說「只不過吐過一口痰」的地方。每七天我們都會被迫再次經過死亡的痛苦經驗。如果是安詳去世的,就會重現安詳的心境;如果是痛苦去世的,也會重現痛苦的心境。請記住,這時候的意識是活著時的七倍強度,在受生中陰的快速階段中,前世的惡業全都以非常集中而混亂的方式回來了。
  我們不安而孤獨地漂泊在中陰世界裡,就好像夢一般地狂烈,而且如同在夢中一般,相信自己有肉身,相信自己確實存在。但受生中陰的一切經驗都只是從我們的心中生起,由重現的業和習氣所創造的。
  四大中的風大,再度吹起,誠如土庫烏金仁波切所說的:「我們聽到由地、水、火、風四大所造成的巨大聲響。有雪崩不斷掉下來的聲音、大河奔騰的聲音、熊熊烈火如火山爆發的聲音、暴風雨的聲音。」據說,當我們試著在恐怖的黑暗中逃避這些聲音的時候,三個不同的深淵(白色、紅色、黑色),又深又可怕,在我們的面前裂開。《中陰聞教得度》告訴我們,這些深淵就是我們自己的貪、嗔、癡。我們被冰冷的大雨、膿和血的降雹所襲擊;聽到聲嘶力竭、嚇人的哭聲;被吃肉的魔鬼和猛獸所追趕。
  我們被業風無情地吹得東倒西歪,無法固定在地面上。《中陰聞教得度》說:「這時候,可怕的、無法忍受的、強烈漩渦的、巨大的業的龍捲風,從背後驅動著你。」我們完全被恐懼所征服,就像蒲公英的種子在風中被吹來吹去,我們無助地在中陰的幽暗世界中遊蕩。我們又饑又渴,苦不堪言,到處尋找庇護所。我們心中的念頭分分秒秒都在改變,《中陰聞教得度》說:這些念頭把我們投射出去,「就像從彈弓射出一般」,進入集的境界。心中生起想要擁有肉身的渴望,卻找不到,使得我們更加痛苦。
  這整個景象和環境都是由我們的業塑造而成,就好像中陰世界中,可以由我們的無明所產生的夢影像所居住。如果我們生前的習慣性行為是正面的,我們在中陰身的念頭和經驗就可以摻雜喜悅和快樂;反之,如果我們生前曾傷害到別人,我們在中陰身的經驗必然是痛苦、憂愁和恐懼。因此,西藏人說,漁夫、屠夫和獵人在中陰身時,會受到前世所殺害者的恐怖形象攻擊。
  研究瀕死經驗細節,尤其是研究瀕死經驗中常見的「生命回顧」現象的人,曾經自問:「我怎能想像毒梟、獨裁者或納粹暴徒在中陰身階段的恐怖經驗呢?」「生命回顧」似乎顯示,我們在死後會經驗到與我們直接或間接有關的「一切」痛苦。
        受生中陰的長短
  整個受生中陰期間,平均長達四十九天,最短是一個星期。情況各有不同,就好像現在有些人可以活一百歲,有些人年輕時就去世。有些人甚至會陷在其中,成為精靈或鬼魂。敦珠仁波切常常說,在中陰身的前二十一天,亡者會有強烈的前世印象,所以這是生者能夠幫助亡者的最重要時段。過了這個階段,下一世就慢慢成形,變成主宰的影響力。
  我們必須在中陰身等待,一直到與未來的父母親產生業緣。我有時候把中陰身想成過境室,在轉到下一世之前,你必須在過境室等待,有時會等上四十九天之久。但有兩種人不必在中陰身等待,因為他們的業力強度可以把他們立刻吹到下一世。第一種人生前過著大善和精進的生活,他們的心識在修行中已有良好的訓練,因此他們的證悟力可以把他們直接帶到善道轉生。第二種人生前過著大惡和墮落的生活,他們會迅速下墮到三惡道轉生。
        審判
  有關中陰身的某些記載,提到審判的場面,這是一種「生命回顧」的景象,類似世界上許多文化中的死後審判。你的善心,化成白色的守護天神,充當你的辯護顧問,重述著你生前的善行;你的壞心,則化成黑色的魔鬼,提出控訴的案子。善行和惡行分別用白色和黑色的石子來代表。主持審判的「死亡之神」就向業的鏡子咨詢,並做審判。
  我覺得這種審判的場景,和瀕死經驗的「生命回顧」有著有趣的雷同。終極而言,一切審判都是發生在我們的心中。我們既是主持審判的人,也是接受審判的人。雷蒙.穆帝說:「有趣的是在我所研究的個案中,審判並非來自全然接受並且愛這些人的『光之生命』,而是來自被審判的個人內心。」
  有過瀕死經驗的一位婦人,告訴肯尼斯.瑞林說:「你的一生在你面前重現,你自己在做審判……你是在審判你自己。你的一切罪惡都被寬恕了,但你能夠寬恕自己生前該做而未做,或某些小的欺騙行為嗎?你能夠寬恕自己嗎?這就是審判。」
  審判的場景也顯示,分析到最後,真正重要的是每一個行動背後的動機,我們逃避不了過去的行為、言語和思想所造成的影響,以及它們烙在我們心中的痕跡和習慣。這表示我們不僅在這一世,還要在來世為自己的一切身口意業負全責。
        心的力量
  因為我們的心在中陰身階段非常輕靈、自由流動和易受傷害,所以任何生起的念頭,不管好壞,都有巨大的力量和影響。由於沒有肉身可以固著,念頭就變得很實在。想像如果看到為我們舉辦的喪禮是那麼漫不經心、敷衍了事,或看到貪婪的親人爭奪我們的財物,或看到我們所深愛,也認為深愛我們的朋友,竟然以嘲謔、傷人或不屑的口吻談論我們,該會多麼傷心和憤怒啊!這種情境可能會很危險,因為暴力反應會把我們直接驅向惡道轉生。
  因此,念頭的巨大力量,是受生中陰的主要議題。在這個關鍵時刻,我們會完全暴露在種種主宰我們生命的習氣之下。如果你不在活著的此時注意這些習氣,不讓它們控制你的心,那麼在受生中陰的階段裡,你就會變成它們無助的犧牲品,被它們的力量衝擊得忽東忽西。譬如,在受生中陰的一點微細慍怒,就可能產生毀滅性的後果;因此,傳統上,為你讀誦《中陰聞教得度》的人,必須是與你有好因緣的人,否則他們的聲音就可能激怒你,造成最不幸的後果。
  中陰教法對於心在受生中陰階段的未成形狀態有很多描述,其中最驚人的是,受生中陰的心就像燒紅的鐵棒,可以隨意彎成你要的形狀,而在它開始冷卻時,就會以當時的形狀迅速固體化。同理,在受生中陰階段,只要有一個正面的念頭都可以把我們直接帶入證悟,而一個負面的念頭,也足以把我們投入長期和極端的痛苦。《中陰聞教得度》對我們的警告再也沒有比下面這段話更強烈了:
  現在已經到了往生善道或墮落惡道的時刻;現在已經到了只要稍微懈怠就會永遠受苦的時刻;現在已經到了只要稍微專注就可以永享安樂的時刻。專心一意,想辦法延長善業的果報!
  《中陰聞教得度》嘗試喚回死者生前可能有過的修行回憶,它也鼓勵我們放下對人和財產的執著,放棄擁有肉身的渴望,不要對貪或嗔屈服,培養仁慈心而非敵意,甚至連負面的行動都不要想。它提醒死者沒有必要恐懼:一方面,它告訴死者那些恐怖的中陰影像只不過是自己無明的投射而已,本質上是空的;另一方面,他們自己只有「習氣的意生身」,因此他們也是空的。「所以,空傷害不了空。」
  受生中陰變化無常的性質,也可以變成許多解脫機會的來源,而且此時心的感受性也可以用來幫助我們。我們唯一必須做的事就是記住一個教法;它唯一需要的,就是在心中生起正面的念頭。如果我們能夠回憶起任何曾經啟發我們認識心性的教法,如果我們有點想要修行,或與某種修行法門有深厚的因緣,就足以讓我們解脫。
  在受生中陰階段,佛土並不像在法性中陰般地自發性現前。不過,只要記住它們,就可以藉助心力把你自己直接送到佛土去,踏上朝向覺悟的大道。如果你能夠啟請一尊佛,他立刻就可以在你面前出現。但請記住,在這個中陰,雖然有無限的可能性,但是對於我們的心,至少要有某些控制才行;而這是極度困難的事,因為這時候的心是如此脆弱、零散和不安。
  因此,在受生中陰中,每當你能夠突然覺醒時,即使只是一剎那,你都要立即憶起你和修行的因緣,記住你的上師或本尊,以你全部的力量啟請他們。如果生前每當事情遭遇困難、面臨重要關頭或失控時,你就能夠自然反射般地祈禱,那麼此時你就能夠當下啟請或憶起覺者,如佛陀、蓮花生大士、度母、觀音、基督或聖母瑪利亞。如果你能夠專心一意地恭敬啟請他們,那麼透過他們的加持力,你的心就可以獲得解脫,進入他們的智慧心的空間。祈禱在這一世也許只帶來很小的果,但它在中陰身的影響力,卻空前的強大。
  有關中陰身的描述顯示,如果我們沒有先前的訓練,在這個時刻要把心集中起來是非常困難的。想想看,在睡夢或夢魘中,我們感覺多麼無能與無力,多麼難以憶起祈禱詞啊!而在受生中陰階段,要想集中心念,那是更加困難的。因此,《中陰聞教得度》一再重複的口令是:「心不要亂。」它說:
  這裡是諸佛和眾生分開的界線……  「在一瞬間他們就分開了,在一瞬間就完全覺悟了。」
        再生
  在受生中陰之中,當再生的時間越來越接近時,你就越渴望肉身的支持,開始尋找可以去投生的對象。不同的徵兆會開始出現,預告你即將去投生哪一個 「道」。各種顏色的光從六道射出,你會感覺被拉往其中的某一色光,這就取決於你心中最強大的煩惱是什麼。你一旦被拉向其中的某一色光,就很難再回來
  然後,與各種「道」相關的影像和景象將生起。你對中陰教法越熟悉,你就越警覺它們真正的意義是什麼。不同教法對這些影像的描述稍有不同。有的說,如果你即將轉生為神,就會看到、進入一個有許多層的天宮;如果你即將轉生為阿修羅,就會覺得在一堆盤旋而上的烈火武器之中,或是進入戰場之中;如果你即將轉生為畜生,就會發現你是在洞穴、地洞或菅草做的鳥巢之中;如果你看到樹、密林或織布,表示你即將轉生為餓鬼;如果你即將轉生到地獄,就會感覺全身無力,正被帶往一片漆黑之中、暗路、蓋有黑色或紅色房子的幽暗地方或鐵城。
  此外,還有許多其他徵象,譬如你凝視或移動的方式,就暗示你即將轉生的去處。如果你即將轉生到天道或人道,視線是向上的;如果你即將轉生到畜生道,就會像鳥一樣,往前直看;如果你即將轉生到餓鬼道或地獄道,就會往下看,好像正在潛水一般。
  如果這些徵象的任何一種出現了,你就必須小心,不要掉入三惡道。
  同時,你會有強烈的慾望,想要投生到某些道,而且本能地被拖往這些道。中陰教法警告我們,在這個時刻,存在著很大的危險性,由於你想要投生的強烈慾望,就會奔向任何似乎能提供安全感的地方。如果你的慾望遭遇挫折,由此所生起的嗔恨將使中陰身突然中斷,你就是被那個煩惱驅使去投生。所以,誠如你所見到的,你的來生是直接受到貪、嗔、癡的決定。
  想像你正跑向一個庇護的地方,只為了逃避中陰經驗的屠殺。然後,害怕離開,你也許會變得執著起來,而有了轉生,不管到哪一道都可以,其目的只為了轉生。《中陰聞教得度》解釋說,你甚至會感到迷惑,把好的生處誤以為是壞的,或者把壞的生處誤以為是好處的。或者聽到你的親人在叫你,或迷人的歌聲,你就隨著這些聲音而去,最後發現你被引誘到三惡道去了。
  你必須好好注意,不要盲目地進入三惡道。不過,最妙的是,當你覺察到自己的遭遇時,還是可以開始影響和改變你的命運。
  在業風的席捲下,你將到達未來的父母親正在做愛的地方。看到他們,你的情緒就立刻被拉住了;由於過去的業緣,你開始自發性地感到強烈的執著或嗔恨。對母親的嚮往和喜愛,以及對父親的憎恨或嫉妒,將導致你轉生為男嬰;反之,則將轉生為女嬰。如果你屈服於這種強烈的情緒之下,不僅將會轉生,可能還會因為那個情緒而被帶到三惡道去。
  現在,我們有什麼辦法可以避免再生或選擇下一世嗎?中陰教法提出兩個特殊的法門,可以阻止再生,如果失敗了,就可以選擇好的再生。第一個是關閉再生之門的指南。
  最好的方法是捨棄貪、嗔、癡等情緒,並且體認種種中陰經驗都沒有究竟的實體。如果你能夠體悟到這一點,然後把心安住在它的真實空性之中,就可以阻止再生。《中陰聞教得度》在這裡警告我們:
  啊!父母、暴風、旋風、雷電、恐怖的投射及種種明顯的現象,它們本性上全都是虛妄的。不管它們如何顯現,都不是真實的。一切的事物全都是虛假的、不實的。它們像幻影一般,它們不是恆常的,它們不是不變的。希求它們又有什麼用呢?恐懼又有什麼用呢?這只不過是把不存在的當作存在而已。……
  《中陰聞教得度》繼續勸告我們:
  「一切事物都是我的心,而這個心是空的、未生起的、不受障礙的。」如此思惟,保持心的自然和專注,溶於自性之中,就好像將水倒進水中,維持本來面目,自在、開放、放鬆。讓心自然自在地安住,你一定可以關閉所有轉生的胎門。
  下一個阻止再生的最好方法,就是把可能成為你未來的父母親觀想成佛、上師或本尊。至少你必須試著產生不被拖進貪慾的捨離心,同時想到諸佛的清淨國土。這將阻止再生,並可能讓你往生佛土。
  如果你無法讓心穩定到足以做這種修習的程度,還有另一個方法可以選擇再生,那就是辨認六道的地標和符號。如果你必須轉生,或有意轉生以便繼續修行利益其他眾生,則除了人道之外,其他道都不可以進入。在六道之中,唯有人道才適合修行。中陰教法告訴我們,如果你即將轉生到人道中的好環境,你會感覺自己來到一座壯麗的房子,或來到城市,或在一群人當中,或看到一對男女在做愛。
  在一般情況之下,我們毫無選擇的餘地,被拖向我們的出生地,「就像小鳥被誘進籠子般,乾草著了火,或像一隻動物掉進泥沼裡一般地無能為力。」《中陰聞教得度》說:「啊!覺悟家族的兒女,即使你不想去,都無法使得上力;你是無助的,被迫一定要去。」
  是的,中陰教法總是這麼富有啟發性的提醒我們,永遠都有希望;現在就是祈禱的時刻了。即使是在這個時刻你才發願和攝心專注,仍然可以往生佛土,或者你可以發一個深切的大願,往生到可以聽聞佛法、修行解脫之道的家庭。如果你有強大的業會驅使你轉生某一道,你可能就沒有其他選擇;不過,你過去的發願和祈禱將幫助你重塑命運,由此,你的再生有一天將可以達到解脫的地步。
  即使你已經投生進入胚胎了,還是可以繼續祈禱這件事將來會發生。即使是現在,你都可以把你自己觀想成任何覺悟的聖者,依上師們的說法,傳統上都是觀想成金剛薩埵,加持你所進入的胎是神聖的環境,「聖尊的宮殿」,然後繼續修行。
  現在當受生中陰降臨在我身上我將攝心一意,極力延伸善業的果報,關閉再生之門,試著不要再生。
  這是需要堅忍和清淨心的時刻。。捨棄煩惱,觀想上師。
  終極而言,心想要前往某一個道的慾望,會驅使我們去再生,而心執著和固化的傾向,最後就表現於肉體的再生之上。在整個中陰過程中,這是下一個顯現的階段。
  如果你能夠成功地把心導向於人道,便完整地走了一圈。你再一次進入此生的自然中陰。當你看到父母親在交媾時,你的心不由自主地被拉進去,入胎投生。這象徵受生中陰的結束,而你的心將快速地重新經驗分解的過程和地光明的現前。然後,完全證得的黑暗經驗再度生起,同時進入新的胚胎。
  因此,生命結束於地光明,也開始於地光明。
            第十九章 亡者超薦
  在現代世界裡,當某人過世時,遺眷最大的痛苦,往往是以為對親愛的亡者再也不能提供任何幫助。這個信念只會加深他們的痛苦和孤獨。其實,我們有很多方法可以幫助亡者,也幫助我們在他們過世後繼續活下去。佛教有一個很殊勝的特色,同時最能展現諸佛的智慧和慈悲,就是它有許多特別的法門可以幫助亡者,因此也就能夠安慰遺眷。西藏佛教的生死觀涵蓋一切,它清楚地告訴我們,在每一個我們想像得出來的情況下,都有許多方法可以幫助人們,因為在我們所謂的「生」和我們所謂的「死」之間,並無任何區隔。慈悲心的力量和溫暖,可以伸展到任何中陰和六道,去幫助眾生。
        何時幫助亡者
  誠如前面所介紹的,受生中陰也許是一段很混亂而惱人的時間,不過,其中卻有很大的希望。在受生中陰的階段裡,讓意生身變得如此敏感(它的清明、活躍、敏銳和清晰覺察力)的因素,使它特別容易接受生者的幫助。它沒有肉身或依靠,使心變得很容易被引導。《中陰聞教得度》把意生身比喻為很容易就可以用韁繩控制的馬,或固定在地上不動的大樹幹,一旦飄浮在水上,就可以輕鬆地導向你想要它去的地方。
  為亡者修法最有力的時間是在受生中陰的四十九天內,尤其是前二十一天。在這前三個星期內,亡者和「這」一世的關聯比較強,他們比較能夠接受我們的幫助。因此,在這段期間,修法最有可能影響他們的未來,讓他們有機會獲得解脫,或至少往生善道。我們必須運用各種可能的方法來幫助他們,因為在死亡後的第二十一天到四十九天,開始逐漸決定他們下一世的肉身,那時候要有真正的改變,機會就很有限了。
  不過,對於亡者的幫助,並不限於死後四十九天。幫助過世的人絕對不會嫌晚,不管他們是多久以前去世的。你要幫助的人也許已經過世了一百年,但為他們修法仍然是有益的。敦珠仁波切常常說,即使某個人已經覺悟成佛,他在幫助別人的工作上,仍然需要協助。
        如何幫助亡者
  幫助死者最好和最容易的方法,就是我在第十三章〈對臨終者的精神幫助〉所介紹的,一聽到某個人已經過世了,就立刻為他們修基本頗瓦法。
  西藏人說,如同火會燃燒、水能止渴,諸佛就是一有人啟請,他們就立刻出現,幫助一切眾生的悲願是如此廣大無邊。千萬不要有片刻的猶豫,與其由你來啟請聖者幫助你死去的朋友,不如一位「修道者」為他們祈禱。由於你接近亡者,所以你的愛心強度和你的因緣深度將增強你的啟請力量。歷代上師向我們保證:向諸佛啟請,他們會回答你。
  蔣揚欽哲仁波切的夫人康卓.慈玲.秋瓏常常說,如果你真有善心,發心也純正,然後為某個人祈禱,那麼祈禱的力量將會很大。因此,你要有信心,如果你深愛的人過世了,而你也以真愛和誠意為他們祈禱,你的祈禱將非常有力。
  修頗瓦法最好和最有效的時間,是在肉體被碰觸或移動之前。如果這一點辦不到,就在他過世的地方修頗瓦法,或至少在心中很清晰地觀想出那個地方。在亡者、過世的地方和過世的時間三者之間,有強力的關聯性,尤其是在巨大衝擊或不幸狀態下過世的人更是如此。
  誠如我所說過的,在受生中陰中,亡者的心識每個星期都會經歷死亡的經驗,而且都是在每個星期的同一天。因此,你必須在四十九天期間內的任何一天,而特別是在亡者過世後的每隔七天,為他修頗瓦法或其他法門。
  每當你想到過世的親友,每當他的名字被提到時,就把你的愛心送給他,然後專心修頗瓦法,隨你的願,多久和多少次都沒關係。
  每當你想到亡者的時候,另一件你可以做的事就是立刻念觀世音菩薩的六字大明咒:嗡嘛呢叭咪吽(OM MANI PADME HHUNG,西藏語發音為Om Mani Peme Hung),可以淨化導致再生的每一個煩惱;或者,你也可以念無量光阿彌陀佛的咒:嗡阿咪得瓦日(OM AMI DEWA HRIH),接著修頗瓦法。
  但不管你是否對親愛的亡者修法,永遠不要忘記中陰身的心識特別銳利;只要把善念導向他們,就有最大的利益。
  當你為親愛的人祈禱時,如果你願意,可以在禱詞中擴張你的慈悲心至其他亡者:死於暴行、監獄、災難、饑荒的人。你甚至可以為多年前過世的人,如你的祖父母、其他的家人,或在世界大戰中過世的人祈禱。觀想你的祈禱特別導向在極端痛苦、煩惱或憤怒中喪生的人。
  那些死於暴力或意外的人特別需要幫助。被謀殺者、自殺者、意外事故死亡者或死於戰爭者,會很容易被他們的痛苦、怨懟或恐懼所征服,也許會被拘禁在實際的死亡經驗中,無法繼續再生的過程。因此你應該為他們更強力地修頗瓦法,更強力、更熱誠地修法:
  觀想從諸佛或聖者身上發出巨大的光,灑下他們的一切慈悲和加持。觀想這道光流到亡者身上,整個淨化他們,把他們從死亡的混亂和痛苦中解脫出來,施給他們深度、持久的安詳。然後,全心全意觀想亡者化成光;同時,他已經被治癒和解脫一切痛苦的心識生起,永遠與諸佛的智慧心緊密地結合在一起。
  許多訪問過西藏的西方人告訴我下面這個他們親眼目睹的事件。有一天,有一位走在路旁的西藏人被卡車撞倒而當場死亡。有一位碰巧路過的僧人很快走過去,坐在亡者的旁邊。他們看到那位僧人把身體靠近亡者耳邊唸咒;突然,他們很訝異地發現亡者又甦醒過來。於是,僧人開始修法,他們認得出是意識轉換法,引導他平靜地死去。到底是怎麼回事?很明顯的,僧人已經知道亡者的意外死亡讓他受到極度驚嚇,因此僧人迅速地修了法:首先是把亡者的心從焦慮中解脫出來,然後利用頗瓦法,把它轉到佛土或善道。對旁觀西方人而言,這位僧人只不過是普通人而已,但這個不尋常的故事顯示,實際上他是功夫上乘的修行人。
  我們能夠對亡者幫助的不只是禪修和祈禱而已。我們可以用他們的名義佈施,幫助病人和需要的人。我們可以把他們的財物佈施給窮人,佈施給醫院、救援計劃、臨終關懷或寺廟等機構。
  我們也可以贊助同參道友的修行活動,或護持大師在菩提迦耶等聖地所舉行的法會。我們可以替亡者點燈,或支持與修行有關的藝術作品。在西藏和喜馬拉雅山還盛行放生活動。
  記住要把這些慈善佈施的功德回向給亡者,甚至給一切的亡者,讓他們轉生善道,並在下一世有好的環境。
        亡者的覺察力
  記住,受生中陰意識的覺察力是生前的七倍。這可以帶給他們極大的痛苦或利益。
  因此,在你所喜愛的人過世後,你應該盡量注意你所有的行為,不要去干擾或傷害他們。因為當亡者回到遺眷或受請來為他們修法的人身旁時,他們不僅可以看到一切發生的事,還可以直接閱讀別人的心。如果親友只是在設計爭奪瓜分他們的財物,或只是在談論和思索對他們的貪戀或厭惡,而對亡者沒有真正的愛,就會讓他們產生盛怒、傷害或驚醒,然後被這些激盪的情緒趨向惡道。
  譬如,如果亡者看到請來為他做法事的修行人,心中並沒有真誠的心念為他好,反而胡思亂想,死者就可能會失去曾經有過的信心。再設想,如果亡者看到自己所親愛的人悲傷無助、痛苦萬分,也可能會讓他掉入哀痛的深淵。又譬如,如果亡者發現親友從前對他表示的愛意,只是為了他的錢,他就可能會痛苦地驚醒,變成鬼來找繼承財產的人。現在你可以發現,在人們過世之後,你的所做所思和所行都非常重要,對於亡者影響重大,遠超過你的想像。
  現在你知道,為了亡者心靈的平靜,遺眷必須保持和諧,這是絕對重要的事。所以在西藏,當亡者的親友聚集,都會一起共修,盡可能持念嗡嘛呢叭咪吽或其他的咒語。這件事每個西藏人都會,也都知道對亡者一定有所幫助,因而啟發他們熱心地來共修。
  亡者在受生中陰階段的覺察力,也使得上師或有經驗的修行人的修法對他特別有幫助。
  上師所做的是,安住於本覺的原初狀態(心性)中,引發亡者在受生中陰漫遊的意生身。當意生身現前時,上師可以透過禪定力,指示本覺的基本性質。中陰身透過它的覺察力,可以直接看到上師的智慧心,因而當下獲得心性的介紹,證得解脫。
  一樣的道理,普通的修行人,為他死去的親摯友人修行,同樣會有很大的幫助。任何修行都可以。譬如,你可以依據《中陰聞教得度》修百位喜樂部和忿怒部聖尊法,或只是安住在慈悲的狀態中;尤其是如果這時你引請亡者進入修行的核心,更會對他產生很大的利益。
  每當佛教修行人過世時,我們就會通知他們的上師、導師和道友,讓他們立刻為亡者修法。通常我會將亡者的姓名,寄給在印度和喜馬拉雅山我所認識的大師。每隔幾個星期,他們就會把亡者包含在「淨化心識」的修法中,以及一年一度於寺院舉行的十日精進共修中。
        西藏佛教的亡者超薦法
    1.讀誦《中陰聞教得度》
  在西藏,一旦為臨終者修完頗瓦法之後,就要反覆讀誦《中陰聞教得度》一書,並修持相關的法門。在西藏東部的傳統,是在人死後讀誦《中陰聞教得度》四十九天。透過讀誦,讓亡者知道他們正處於死亡過程中的哪一個階段,並給予他們所需要的啟發和引導。
  西方人經常問我:過世的人怎麼可能聽到《中陰聞教得度》呢?
  簡單的回答是,亡者的心識,在受到祈禱的力量引發之後,能夠閱讀我們的心,能夠清楚地感覺我們的一切思想或念頭。因此,亡者可以毫無障礙地瞭解為他們而讀誦的《中陰聞教得度》,或為他們而修的任何法門,即使是以西藏語讀誦。對亡者而言,語言不構成隔閡,因此他可以充分而直接地瞭解書中的要義。
  因此,修行人在修法時,應專心一意,而不只是照本宣科,這一點非常重要。同時,亡者是活在實際的經驗裡,比起我們,他也許更有能力瞭解《中陰聞教得度》的真理。
  又有人問我:「如果亡者的意識已經陷入昏迷的狀態,那怎麼辦呢?」因為我們不知道亡者停留在無意識的狀態下會有多久,會在什麼時候進入受生中陰,所以我們要反覆讀誦《中陰聞教得度》和修法,以涵蓋任何可能。
  但對於那些不熟悉佛法或《中陰聞教得度》的亡者,我們應該讀誦這本書嗎?達賴喇嘛曾經做過清晰的開示:
  不管你是否信仰宗教,臨終之際保持安詳的心態是很重要的。……從佛教的觀點來看,不管亡者是否相信再生,再生還是存在,因此,安詳的心(甚至只要是中性的心),在臨終之際是很重要的。如果亡者不相信,則讀誦《中陰聞教得度》就會激惱他的心……這就會產生嗔恨心,因此不但不會幫助他,反而會傷害到他。不過,如果亡者能夠接受,則咒語或諸佛名號可能會幫助他產生某種關聯,這就有所益處。因此,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考慮亡者的態度。
    2.超薦法和懺摩法
  配合著讀誦《中陰聞教得度》,上師還可以修超薦法(Ne Dren)和懺摩法(Chang Chok),來引導亡者的神識轉生善道。
  理想上,超薦法或懺摩法必須在一個人過世後立刻修,或至少要在四十九天之內修。如果遺體不在場,就要把亡者的神識迎請到芻像、牌位或甚至照片上。超薦法或懺摩法之所以有力量,是因為亡者在過世後不久,會有強烈的感覺去擁有前世的肉體。
  透過上師的禪定力,亡者在中陰境界漫遊的神識就可以被召入代表亡者的牌位。然後,上師將他的神識淨化,清淨輪迴六道的業力種子,一如在世般授予亡者教法,並且介紹心性給亡者。最後,修頗瓦法,把亡者的神識導入某一個佛土。然後,焚燒代表亡者遺體的牌位,而其業力終於淨化。
    3.六道淨化法
  我的上師頂果仁波切常常說,「六道淨化法」是最能讓死去的修行者淨化的法門。
  六道淨化法是在一個人活著時,運用觀想淨化六種主要的煩惱,因而淨化了它們所創造的六道。對於亡者這個法門也很有效,它淨化了業力的根,以及與輪迴的關聯,所以特別強而有力。這是很重要的,如果煩惱未淨化,就會把亡者帶入六道輪迴。
  依據大圓滿密續,煩惱會在脈、氣、神的身心系統中累積,並在肉體的某些氣輪儲存。因此,地獄道的種子及其原因(嗔)集中在腳板;餓鬼道的種子及其原因(貪)集中在軀幹的基部;畜生道的種子及其原因(癡)集中在臍輪,人道的種子及其原因(疑)集中在喉輪,天道的種子及其原因(慢)集中在頂輪。
  在這種六道淨化法中,當每一道及其煩惱被淨化之後,行者就要觀想由某種煩惱所產生的一切業力全都消解,相關的身體各部位也都化成光。因此,當你在為亡者修這種法時,在結束前,全心全意地觀想亡者的一切業力全都淨化了,而他們的身體和整個存在全都化解成光。
    4.百位喜樂部和忿怒部聖尊法
  另一個幫助亡者的方法是「百位喜樂部和忿怒部聖尊法」(在第十七章〈內在光明〉說明過這些聖尊。)行者把他的全身觀想為喜樂部和忿怒部聖尊的曼達拉;喜樂部聖尊住於心輪,忿怒部聖尊住於腦部。然後,行者觀想諸聖尊放出千道光芒,照向亡者,淨化他們的一切惡業。
  行者所念誦的淨化咒是金剛薩埵咒;金剛薩埵是一切密續曼達拉的聖尊之主,也是百位喜樂部和忿怒部聖尊曼達拉的中心聖尊,啟請他,特別可以產生淨化和治療的力量。這就是「百字明咒」,它包括百位喜樂部和忿怒部聖尊的個別「種子字」。
  你可以念誦較短的金剛薩埵六字明咒:嗡班雜薩埵吽(OM VAJRA SATTVA HUM,西藏語發音為Om Benza Satto Hung)。這個咒的要義是「哦!金剛薩埵,透過你的力量,願你帶來淨化、治療和轉化。」我極力推薦這個咒,用來治療和淨化。
  另一個出現於大圓滿法和《中陰聞教得度》修法的咒是「阿阿哈薩莎瑪」( A A HA SHA SA MA)。這個六字大明咒具有關閉六道輪迴之門的力量。
    5.火化
  一般來講,在許多東方傳統裡,火化是處理屍體的方式。在西藏佛教中,也有特殊的火化修法。火葬場或火化柴堆被觀想成金剛薩埵或百位喜樂部和忿怒部聖尊的曼達拉,行者要仔細觀想諸聖尊,並啟請他們現前。亡者的屍體被看成是他的一切惡業和罪障。當屍體焚燒時,這些惡業和罪障被諸聖尊當作饗宴般消化掉,並轉化成他們的智慧性。觀想光芒從諸聖尊流出;觀想屍體完全化解成光,亡者的一切污染就在智慧的熊熊烈火中被淨化。當你在如此觀想時,你可以念誦百字明咒或金剛薩埵的六字大明咒。這個簡單的火化修法,是由敦珠仁波切和頂果欽哲仁波切所傳承和啟發的。
  屍體和牌位火化後的灰,可以跟泥土混合起來,製成小偶像,稱為喳喳(tsatsa)。用亡者的名義將這些喳喳予以加持和獻供,以創造轉生善道的良好因緣。
    6.做七
  在西藏,死後每隔七天都要為亡者定期修法,如果遺眷負擔得起的話,在四十九天內的每一天都要修法。僧侶,尤其是與遺眷接近,並與亡者有關係的喇嘛,都會應邀來修法。燈要持續點著,啟請文要持續念誦,尤其是在屍體被搬出房間的時刻。然後,以亡者的名義供養僧眾和道場,並濟助窮人。
  做七法會被認為是很重要的,因為受生中陰的意生身每隔七天就會重複死亡的經驗。如果亡者在世時有足夠的善業功德,那麼這些修法的利益就可以幫助他們往生淨土。嚴格說來,如果亡者是在星期三的中午前過去,頭七就要在下星期二做;如果死於午後,就要在下星期三做。
  西藏人認為死後第四周特別重要,因為有些人說,大部分普通人的中陰身階段並不超過四個星期。第七周也被認為是另一個關鍵時刻,因為四十九天被認為是中陰身能夠維持得最久的時間。因此,在這些場合裡,就要邀請上師和同修道友來家中,以較盛大的規模來修法、獻供和濟貧。
  另一個供養法會在週年祭舉行,以紀念亡者的再生。大部分西藏人家庭都會在他們的上師、父母親、夫妻、兄弟、姊妹的週年祭舉行法會,並且在這些日子濟助窮人。
    幫助遺族
  在西藏人中,每當有人過世時,他們的親友就會自然聚集在一起,每個人都會以某種方式伸出援手。整個社區提供強大的精神、情緒和實際的支持,亡者的遺眷絕不會感到孤獨無助,或不知如何做才好。西藏社會的每一個人都知道,要盡可能替亡者做功德,遺眷也都瞭解如何接受和度過親人的死亡。
  在現代社會裡,幾乎完全沒有這種社區的支持,這是多麼不同啊!我常常想,喪親之痛往往持續很久,也帶來不必要的困境,而這種支持多麼能夠幫助人們改善啊!我有些學生在臨終關懷醫院裡擔任咨商工作,他們告訴我,遺眷最嚴重的痛苦來源是認為他們自己或別人都無法為親愛的亡者提供任何幫助。但誠如我一直說明的,其實每一個人都可以對亡者提供很多的幫助。
  有一個安慰遺眷的方法,是鼓勵他們為親愛的亡者做些事:在親人死後為他們更充實地生活,為他們修法,賦予他們的死亡更深的意義。在西藏,親戚甚至還為亡者朝聖,在特殊的時刻和聖地,回憶親愛的亡者,為他們而修法。西藏人絕不會忘記亡者:他們會以亡者的名義供養道場;他們會以亡者的名義贊助大法會;他們會以亡者的名義捐款支持修行計劃;每當他們遇到上師時,就會請求上師為亡者特別修法。西藏人最大的慰藉就是知道上師在為他們過世的親人修法。
  因此,不要讓我們隨著親愛的人的過世而痛不欲生;讓我們在他們過世後,試著以更大的熱誠活下去,至少,讓我們以某種方式完成亡者的希望或願望,譬如把他的部分財物佈施給慈善機構,或以他的名義贊助他特別喜愛的計劃。
  西藏人常常寫安慰信給亡者的遺眷,內容大約如下:
  一切都是無常的,都是會死的,你是知道的。令堂過世,這是很自然的事;老一代總是要先死的。她年老力衰,不會憎恨必須離開她的肉身。現在,因為你能夠以她的名義贊助修行活動和做善事,她就會感到高興和自在。所以,請不要感到悲傷。
  如果朋友的小孩過世,或其親人死得太早,我們就告訴他們:
  現在,你的小孩已經過世了,而你的整個世界似乎被粉碎了。我知道這是如此地殘酷和無法理解的。我不能解釋令郎的死,但我知道這是他的業報的自然結果,我相信,也知道他的死已經淨化你我無法瞭解的業債。你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但請記住,現在你我可以透過我們的修行、善行和愛心來幫助他;即使是現在,即使是他已經過世了,我們還是可以牽他的手,與他同行,幫助他找一個新的轉生和比較長壽的來世。
  在其他的場合,我們也許可以這麼寫:
  我知道你很痛苦,但當你傾向於要感到絕望時,只要想想你的朋友有上師為他修法,福報是多麼大啊!也想想,在其他的時間和其他的地方,對亡者都不可能有這種精神上的幫助。想想,當你記住你親愛的人彌留時,世界上也有許多人正在面臨死亡,孤獨,被遺忘,被遺棄,得不到任何精神的支持。
  也請記住,當失望困擾你時,如果你屈服於它,就只會打擾亡者。你的憂愁甚至會把他從往生善道的途中拉回。如果你被痛苦所侵蝕,你會戕害你自己,使你沒有能力幫助他。你越堅定,心境越積極,能夠給他的安慰就越多,你也越能夠讓他獲得解脫。
  當你傷心時,要有勇氣對自己說:「不管我正在經歷什麼感覺,它們都會過去的:即使它們回來,也不能持久。」只要你不試著延長它們,一切的失落和悲傷都會自然消退。
  不過,在我們的世界裡,我們甚至不知道還可以幫助亡者,也沒有認真地面對過死亡的事實,這種莊嚴明智的反省並不容易。首次遇到家人過世的人,也許會突然發現激盪、悲傷、嗔恨、拒絕、退縮和罪惡感正在侵蝕著內心,因而痛苦不堪。幫助那些遭遇親人過世的人,需要你全部的耐心和敏感。你需要花時間陪他們,讓他們講話,靜靜地傾聽他們最私人的回憶,以及反覆述說死亡的細節。最重要的,當他們正在經歷一生中可能最悲痛的時刻,你要與他們在一起。請注意,讓你自己隨時出現在他們身邊,即使他們似乎沒有這個需要。一位名叫卡羅的寡婦,在丈夫過世後一年,接受錄影訪問談有關死亡的事,主持人問她:「當你回顧過去的一年,你認為誰幫助你最多?」她說:「即使在我說『不』的時候,還一直打電話給我和過來看我的人。」
  受苦的人也是在經歷一種死亡。就好像臨終的人,也需要知道,他們所感受到的激動情緒,其實是很自然的事。他們也需要知道,喪親之痛是漫長而折磨的過程,憂傷會一再地回來。他們震驚、麻痺和不相信親人過世的想法將逐漸褪去,代之以對自己重大失落的一種深刻而往往是絕望的感受,然後再漸漸地達到痊癒和平衡。告訴他們:這種情形會歷經數月,一再重複,一切無法忍受的感覺和恐懼、無法像正常人一樣運作的無助感,其實是正常的現象。告訴他們:雖然也許需要一、兩年的時間才能治療創傷,但痛苦必將結束,也必然會被接受。
  誠如茱迪.泰德邦(Judy Tatelbaum)所說的:
  悲傷是需要關注才能治癒的傷口。要想對治和超越悲傷,就須公開而誠實地面對我們的感覺,把我們的感覺充分表達和釋放出來。容忍和接受我們的感覺,不管多久,一直到傷口痊癒為止。我們恐懼一旦承認事實,悲傷就會擊倒我們。事實上,悲傷的經驗會化解。沒有表達出來的悲傷,才會是永遠持續的悲傷。
  但可悲的是,遺眷的親友往往希望他們在幾個月內就「恢復正常」。這只會加強他們的迷惑和孤獨,使他們的悲傷持續下去,甚或加深。
  誠如我前面所說的,在西藏,整個社區的親友,都會在亡者過世後的四十九天內,全心投入,提供亡者許多精神上的幫助。遺眷必然會哀傷,他們多少也會哭泣,這是很自然的事,然後當每一個人都離開了,房子就會變得空蕩蕩的。在這麼的微細、溫馨的方式下,四十九天的忙碌和支持已經幫助他們度過大部分的哀傷。
  在現代社會裡,情況大不相同;因為我們都是單獨面對喪親之痛。尤其是在意外死亡或自殺的情況下,痛苦更大。往往使遺眷認為自己無力幫助過世的親友。意外死亡者的親友應該去看屍體,這是很重要的,否則他們不易體悟死亡確實發生了。可能的話,應該靜靜地坐在遺體旁邊,說他們需要說的話,表達他們的愛,並開始說再見。
  如果做不到,就用亡者的照片,開始跟他說再見,細數往事,交待清楚,然後放下。鼓勵那些有親愛的人突遭事故死亡者這麼做,將可幫助他們接受新的、殘酷的死亡事實。
  同時,也把我前面說過幫助亡者的方法告訴他們,用一些他們能用的簡單方法,而不只是無助地坐著,在寂靜的挫折和自責中,反覆經歷死亡的時刻。
  遇到親人突然死亡,遺眷往往會對死因產生強烈而陌生的憤怒。這時候,要幫助他們表達那種憤怒,因為如果積壓在心中,遲早會陷入長期的沮喪之中。幫助他們放下嗔恨,將嗔恨背後的深度痛苦顯現出來。然後,他們可以開始放下,雖然痛苦,但終究是具有療效的。
  在很多情況下,當親愛的人過世之後,有些人會有強烈的罪惡感,心神不寧地回顧過去所犯的錯誤,或痛責自己應該可以做些什麼事來避免死亡的發生。這時候,要幫助他們談談他們的罪惡感,不管聽起來多麼非理性和瘋狂。慢慢的,這些感覺會減少,最後他們就能寬恕自己,繼續活下去。
        中心的修行
  現在我想介紹給你一個法門,讓你在極度憂傷時可以真正幫助自己。我的上師蔣揚欽哲仁波切,經常把這個法門教給那些遭遇情緒折磨或心理痛苦和崩潰的人,而我從自己的經驗中得知,它能夠帶來很大的紓解和慰藉。在今日的世界裡傳授教法,生活可不容易。當我年輕時,曾經有過許多危機和困難,我總是啟請蓮花生大士,觀想他等同我的所有上師,至今我依然如此。因此,我親自體會這個法門轉化的能力有多大,這就是為什麼我的所有上師都說,當你在經歷困難的時候,蓮花生大士法是最有用的,因為它最有力量來讓你面對並超越這個時代的混亂。
  因此,每當你失望、痛苦和沮喪,每當你覺得無法再支持下去,或是當你感覺心碎,我勸你修這個法。修這個法門要有效,唯一的條件就是你必須全力去修,你必須祈求,誠心地祈求幫助。  即使你修習禪定,也會有情緒上的痛苦,許多從前世或今生所造成的事情也許會出現,讓你難以面對。你也許會發現在你禪坐時,沒有那種智慧或定力來處理,而你光靠禪定功夫並不夠。這時候你所需要的,就是我所謂的「中心的修行」。我總是感到很遺憾,人們沒有這類的法門可以在絕望時幫助自己,因為如果你有的話,就會發現你擁有無限珍貴的東西,它會變成轉化和持續力量的來源。
    1.啟請
  在你面前的天空,啟請最能啟發你的覺者出現,並把他觀想成一切諸佛、菩薩和上師的化身。誠如我說過的,對我來說,這位化身就是蓮花生大士。即使你無法在心眼中觀想出如何覺者,只需要強烈感覺他的出現,並啟請他無限的力量、慈悲和加持。
    2.呼喊求助
  打開你的心,以你所感受的一切痛苦來啟請他。如果你想哭,就不要抑制:讓你的眼淚流出來,並真誠請求幫助。知道有人一定會在那兒幫助你,有人會傾聽你,有人會以愛心和慈悲來瞭解你,從來不曾批評你:他是終極的朋友。從你痛苦的深處,請求他,呼喚他,並念誦蓮花生大士的咒:嗡阿吽班雜咕嚕叭嘛悉地吽(OM AH HUM VAJRA GURU PADMA SIDDHI HUM)。多少個世紀以來,無數的眾生都以這個咒做為淨化和保護的治療泉源。
    3.讓喜悅充滿心
  現在想像,並確實瞭解你所呼喊求助的佛,以他的愛心、慈悲、智慧和力量回應了。強烈的光芒從他身上流向你。觀想光就是甘露,完全充滿你的心,並轉化一切的痛苦為喜悅。
  蓮花生大士顯現的一種方式是採取禪定坐姿,披著袈裟和法衣,流露出迷人的溫馨和安詳的感覺,臉上掛著慈愛的微笑。在這種化身中,他被稱為「大樂」。他的手放鬆地擺在腿上,捧著一個由頭蓋骨所做成的杯子。杯中盛滿大樂的甘露,旋轉發光,是一切治療作用的根源。他安詳地坐在蓮花上,四周環繞著閃爍的光球。
  想像他是無限的溫暖和慈愛,是喜樂、安適、安詳和治療的太陽。打開你的心,讓你的一切痛苦流出:呼喊出來求助。念誦他的咒:嗡阿吽班雜咕嚕叭嘛悉地吽。
  現在觀想有幾千道光芒從他身體或他的心流出:觀想杯中大樂的甘露喜悅地溢出來,撫慰的金色液體光不停地流遍你全身。它流入你的心,注滿你的心,把你的痛苦轉化成快樂。
  這個從大樂蓮花生流出甘露的法門,是我的上師經常傳授的妙法:在真正需要的時刻,它永遠都能夠給予我極大的啟示和幫助。
    4.幫助亡者
  當你反覆修習這個法門時,念誦著咒語,並以喜樂注滿你的心,慢慢的,你的痛苦將在你心性的信心和安詳中化解。你將喜悅地發現,諸佛並不在你的身外,而是隨時跟你在一起,在你的心性之中。諸佛透過他們的加持,以你自己內在佛陀的信心,來為你灌頂滋養你。
  現在,以這個法門所給予你的一切力量和信心,觀想你正在把這種加持--開悟者的治療性慈悲光--送給你親愛的亡者。在極大痛苦的死亡情況下,這個法門特別重要,因為它可以轉化他們的痛苦,為他們帶來安詳和喜樂。在過去,你也許會覺得痛苦無助,也無法幫助你的親友,但現在透過這個法門,你會覺得受到安慰、鼓勵和灌頂,足以幫助亡者。
        保持心的開放
  不要期待立即的效果或奇跡。也許要過一段時間,在你不注意的時候,你的痛苦才能轉移。不要有任何它會馬上「有效」的期待,一勞永逸地結束你的痛苦。對你的痛苦開放,就像你在修行中對開悟者和諸佛開放一般。
  奇妙地,你甚至會對痛苦感恩,因為它給予你這個克服和轉化的機會。沒有它,你永遠無法發現隱藏在痛苦的根源深處,就是喜樂的寶藏。你最受苦的時刻,可能變成你最開放的時刻,而你最脆弱的地方,可能蘊藏著你最大的力量。
  因此,對你自己說:「我將不會逃避這個痛苦。我要盡我所能好好利用它,以便能夠更慈悲,更有利於別人。」畢竟,痛苦能夠教導我們慈悲。如果你受苦,你就可以知道別人受苦時的情形。而如果你是在幫助別人,受苦可以讓你能夠體諒並產生慈悲心來幫助別人。
  因此,不管你做什麼,都不要逃避你的痛苦;接受痛苦,保持脆弱。不管多麼絕望,都要接受你的痛苦,因為事實上它是無價的禮物:讓你有機會透過修行,發現悲傷背後的真相。路米(Rumi)寫道:「憂傷,可以是慈悲的花園。」如果你能夠保持心的開放,面對一切事,在你一生追求愛和智慧的過程中,痛苦可以變成你最大的盟友。
  企求免於痛苦是辦不到的,想要保護自己而避免痛苦,只會更加痛苦,而且無法從經驗中去學習。這個事實我們不是早就知道得很清楚了嗎?我們不是也從經驗中學到很多嗎?誠如裡爾克所寫的,被保護的心,「未曾失落,天真而安全,無法瞭解何謂溫柔;只有失而復得的心才能永遠滿足:透過它所放棄的一切,自由地為它的自主而欣喜。」
        結束悲傷並從中學習
  當你被痛苦征服時,試著用我在第五章〈把心帶回家〉中所介紹的各種禪修方法來啟發自己。我發現紓解痛苦最有力的方法,就是走到大自然中,尤其上站在瀑布邊冥想,讓你的眼淚和憂傷從心中傾洩而出,就像水從上流下,把你淨化。或者你也可以讀一段有關無常或悲傷的動人文章,讓它的智慧帶給你安慰。
  接受並且結束憂傷,這是辦得到的事。許多人用過一個很有用的方法,跟我前面所提的「結束未完成的事」類似。不管你親愛的人死了多久,你將發現這個方法最有效。
  觀想一切諸佛和覺者在你頭上和四周的天空出現,灑下他們的慈悲光芒,並給你支持和加持。在他們的面前,把你心中的一切全部掏出,盡情地發洩你的悲傷,並且對你親愛的亡者說出你想說的話。
  觀想亡者注視著你,帶著比生前更多的愛和瞭解。知道亡者要你瞭解他是愛你的,能夠寬恕你所做的一切,並且他也要請求和得到你的寬恕。
  讓你的心開放,並把你心中所鬱積的任何憤怒、受傷的感覺說出來,然後把它們整個放下。以你全部的心,讓你的寬恕投向亡者。告訴他,你已經寬恕了;告訴他,你為你所引起的一切痛苦感到遺憾。
  現在以你整個人去感覺他的寬恕和愛正流向你。在你自己的內心深處知道,你是可愛的,值得寬恕的,並感覺你的悲傷已經消散了。
  在修行的最後,問你自己是否真的能對亡者說再見,真的能放下他。觀想他轉過身離去,然後修頗瓦法或其他幫助亡者的法門。
  這個法門將讓你有機會再度對亡者表達你的愛,對他做些幫助,並且完成和治療你心中和亡者的關係。
  如果你放開自己的話,可以從喪親之痛中學到很多。親人的死亡會強迫你直接正視你的生命,強迫你去發現尚未發現的人生目的。在你親愛的人過世後,你會突然發現你很孤單,你可能會感覺獲得一個新的生命,好像有人在問你:「你要怎麼過這一個新生命?為什麼你希望繼續活下去?」
  喪親之痛也會尖銳地提醒你,在日常生活中,不願表達你的愛和感激,或請求寬恕的後果;如此可以讓你更關心那些目前還活著的親人。庫布勒羅斯說:「我試著教人們,當別人還聽得見的時候,要把這些話說出來。」雷蒙.穆帝在畢生從事瀕死經驗的研究之後,寫道:「我開始瞭解,在日常生活當中,我們是多麼接近死亡啊!現在我會比從前更小心地讓每一個我所愛的人知道我的感覺。」
  因此,對於那些因為親愛的人過世而深陷於悲傷和絕望的人,我衷心的忠告是祈求幫助、力量和恩典。祈禱你要活下去,並從你現在所處的新生命中發掘最豐富的意義。不要佯裝堅強,要能接受憂傷,要有勇氣,要有耐心。總之,透視你的生命,去發現你能夠把你的愛更深刻地與別人分享的方法。
            第二十章 瀕死經驗:上天堂的階梯?
  在西方,我們已經非常熟悉瀕死經驗,這是從死亡邊緣活過來的人所報導的各種經驗。人類自有歷史以來,一直都有瀕死經驗的報導,包括在所有的神秘傳統和薩滿教(Shamanic)中,以及作家和哲學家們,包括柏拉圖、教皇格雷格裡、若干蘇菲教大師、托爾斯泰和容格。我最喜歡第八世紀英國大歷史學家貝德 (Bede)神父所說的故事。
  大約此時,在英國發生一個值得注意的奇跡,類似古代的奇跡。為了喚醒活人免於精神上的死亡,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又復活過來,述說了許多他見過而值得注意的事情,其中有些我認為值得在這裡簡單引用。在諾森布裡安(Northumbrians)有一個人名教康寧漢(Cunningham),他與一家人過著虔誠的生活。後來,他生病了,病情持續惡化,終於在一個晚上的初夜時分過世。但在第二天破曉時,他又復活過來,突然坐起來,在身邊哭泣的人大為吃驚,紛紛跑掉;只有愛他的妻子還留下來,卻渾身顫抖恐懼萬分。這個人再三地向她保證說:「不要怕,因為我確實已經從死亡的掌握中回來,我獲准再度活在人間。但今後我卻不可以像過去一般地過日子,我必須過一種非常不同的生活方式。」……不久之後,他放下所有的世俗牽掛,進入梅爾羅斯(Melrose)修道院……
  貝德繼續寫道:
  他常常敘述的經驗是:「我的嚮導是一位穿著亮麗長袍的俊美男子,我們靜靜走著,似乎是往東北方向。當再往前走時,我們到達一個寬闊的深谷……他很快就領著我走出黑暗,進入一個有亮光的地方,當他領著我在亮光下前進時,我看到前面有一道巨大的牆,其長度和高度似乎往四面八方無止盡地延伸。因為看不到大門、窗子或入口,我開始懷疑為什麼我們要走向牆壁。當我們抵達牆壁時,一瞬間(我不知道是什麼方法)我們就到了牆壁的頂端。裡面是一片廣闊悅目的草原…… 由於這整個地方充滿了光,使得它似乎比白天或中午的太陽光還要亮。……
  「嚮導說:『你現在必須回到你的肉體去,再一次活在人間;如果將來你能夠對你的所作所為更細心,並且學習讓你的一言一行都善良而簡單,那麼當你過世時,你將像你所看到的,像這些快樂的靈魂一般住在這裡。剛才我離開你一會兒,去瞭解你的未來會是什麼樣子。』當他這麼告訴我的時候,我非常不願意回到我的肉體;因為我所看到的地方,還有我在那兒所看到的同伴,是那麼舒適美麗,令我非常著迷。但我不敢質疑我的嚮導,同時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間我發現自己又活了過來。」
  貝德繼續他的描述:
  這位上帝的子民,不願意向任何冷漠或不在乎的人們討論他所看到的一切,他只向那些……願意相信他的話並增加神聖信心的人述說。
  現代醫學科技對瀕死經驗增加了嶄新而令人興奮的面向;許多人從意外事件、心臟病、各種重病、手術或戰鬥的「死亡」中復活。瀕死經驗一直是科學研究和哲學思考的重要主題。根據一項一九八二年權威性的蓋洛普民意測驗顯示,至少有過一次瀕死經驗的美國人高達八百萬人,占總人口的的百分之五。
  雖然沒有兩個人的瀕死經驗完全相同,就好像沒有兩個人的中陰經驗相同一般,但在瀕死經驗中,卻有類似模式的過程,一種如下的「核心經驗」:
  1.他們經驗到一種不同的感覺,安詳而充滿幸福,沒有痛苦、身體感官的覺受或恐懼。
  2.有的會覺察到嗡嗡聲或急流聲,並發現自己離開了身體。這就是所謂「離身經驗」。他們能夠看到肉體,常常是從肉體上方的某一點來看;視覺和聽覺加強了;意識清晰而非常靈敏,甚至能夠通過牆壁。
  3.他們覺察到另一種實相,進入黑暗之中,在漫無涯際的空間飄浮,然後迅速通過一個隧道。
  4.他們看到光,最先是遠遠的一點,而後像被磁鐵吸住一般往那一點靠近,最後被包裹在光和愛之中。這個光明亮得足以奪人眼目,而且非常美麗,但眼睛卻不受到傷害。有些人說碰到「光之生命」,這是一種光明的、似乎全知的呈現,有些人稱為神或基督,是慈悲而有愛心的。有時候在這種呈現中,他們會回顧生命,看到他們活著時所做的一切,包括好的和壞的。他們以精神感應和那個「光之生命」溝通,發現自己處於一個永恆而快樂的面向裡,置身其中,所有的時空概念都毫無意義。即使這種經驗只持續一、二分鐘,都是多采多姿、非常豐富的。
  5.有些人看到有著超自然美的內在世界,天堂般的景色和建築,還聽到天樂,他們有一體的感覺。只有很少數的人說見到恐怖的地獄景象。
  6.他們也許會抵達一個不能超過的邊界;有些人碰到過世的親戚朋友,還對他們說話。他們(常常是勉強地)決定或被告知要回到肉體和這一世來,有的是負有任務和使命,有的是要保護和照顧他們的家人,有的只是為了完成未完成的生命目的。
  誠如文獻中一再報導的,有瀕死經驗的人,常常因而完全轉化了生命的態度和人際關係。他們也許仍然害怕臨終的痛苦,但卻不再對死亡本身產生恐懼;他們變得比較寬容和有愛心,對精神價值或智慧之道也變得比較感興趣,而且通常是對共通的精神價值,而非任何一種宗教的教條感興趣。
  然而,瀕死經驗應該如何詮釋呢?有些讀過《中陰聞教得度》這本書的西方人,認為這些經驗就是西藏傳統中所談的中陰經驗。乍看之下,兩者之間似乎相當雷同,但瀕死經驗的細節與中陰教法所說的有多少關聯?我覺得需要做特別研究,並非本書所能涵蓋的,但我們可以看到兩者的確有不少相似和相異點。
        黑暗與隧道
  你應該還記得,臨終中陰最後一個階段的分解過程是:「完全證得」的黑暗經驗降臨,「就像虛空籠罩在全然的黑暗中」。在這個時候,中陰教法提到一個喜悅和幸福的時刻。瀕死經驗有一個主要特色就是:記得「以極快的速度」移動和「感覺輕飄飄地」通過黑暗的空間,「一種全然的、安詳的、美妙的黑暗」,走進一條 「漫長、黑暗的隧道」。
  一位女士告訴肯尼斯.瑞林:「這就好像一個虛無,空無一物,但感覺非常安詳、愉悅,讓你持續前進。它是一種全然的黑暗,一點覺受都沒有,毫無感覺……就像黑暗的隧道。只是飄浮,就像在半空中。」
  另一位女士告訴他:
  我記得的第一件事,就是巨大的急流聲,非常巨大……我很難找到適當的字眼來描述它。我最可能聯想得到的,可能就是颶風聲--一種巨大的強風,幾乎把我拉走。我從廣闊的地方被拉進狹窄的一點。
  一位女士告訴瑪格.葛雷(Margot Grey):
  感覺就像在外太空,黑漆漆的一片;然後我被拉向一個出口,就像在隧道的尾端。我察覺這一點,因為我可以看到尾端的光;我知道它絕不是夢,因為夢不是那種樣子。我從來沒有想像過它是夢。
        光
  在死亡的剎那,地光明或明光燦爛地出現。《中陰聞教得度》說:「啊!覺悟家族的兒女……你的本覺是不可分離的光明和空,它以非常寬廣的光呈現;事實上,它是超越生死的常寂光佛。」
  對兒童瀕死經驗有專門研究的墨文.摩斯(Melvin Morse)說:「幾乎每個兒童和四分之一成人的瀕死經驗都見到光。他們都說,光出現在瀕死經驗的最後階段,在他們的離身經驗或走完隧道之後。」
  有關接近光的最佳描述來自瑪格.葛雷:
  然後你漸漸瞭解那條路,在遠方,距離遠得無可測度,好像在隧道的尾端,可以看到白色的光,但它離得很遠,我只能把它比喻為如同仰望天空,遠遠地看到一顆孤星一般。但在視覺上,必須記住,你是透過隧道在看,而這個光充滿著隧道的尾端。你專注在這個光點上,因為當你被往前推時,你期待著抵達這個光。
  漸漸的,當你以極快速度向它移動時,它變得越來越大。整個過程似乎只花一分鐘左右。當你漸漸接近這個異常明亮的光時,並沒有突然到達隧道尾端的感覺,而比較是直接溶入這個光。現在,隧道已經在你背後,而這個莊嚴、美麗的藍白色光就在你前面。光非常明亮,比起瞬間就可以讓你瞎眼的光還要亮,但它絕對不會傷害你。
  許多瀕死經驗如此描述光:
  我對於光的描述--它不是光,而是完完全全沒有黑暗--當你想到光,你會想像強光照在事物上,形成影子那種樣子。這個光確實沒有黑暗。我們不習慣那種觀念,因為有光就會有影子,除非光是在我們的四周圍。但這個光是如此完整,你不能看見光,你就在光之中。
  有一個人告訴肯尼斯.瑞林:「它並不亮,像一盞有燈罩的燈,但它不是那種你從燈所得到的光。你知道它像什麼嗎?它像有人用罩子罩住太陽一般,使我覺得非常安詳。我不再恐懼,一切都很好。」
  一位女士告訴瑪格.葛雷:「這個光比你所能想像的還要亮,沒有語言可以描述。我是如此高興,簡直無法說明。那是一種如此寧靜、棒極了的感覺、在一般情況下,這麼亮的光會讓你瞎眼,但它卻一點也不會傷害到眼睛。」
  其他人提到他們不僅見到光,而且直接進入光,他們感覺到:「我不覺得有另一個實體,我就是光,光就是我。」
  在兩天內動過兩次手術的一位女士告訴瑪格.葛雷:「我只感覺到我的本質。時間不再重要,而空間充滿喜樂。我沐浴在強光之中,沉浸在彩虹的光暈之中。一切都融合在一起。聲音有新的秩序,和諧的、無名的(現在我稱它為音樂)。」
  另一個男士經驗到進入光,他如此描述:
  下面一連串的事件,似乎都是同時發生的,但在描述時,我必須分開說明。感覺是有某種生命,更像是能量,不像是另一個人,而是可以與它溝通的一種智慧。再者,就大小而言,它涵蓋你前面的整個視線。它整個包含一切,你覺得被包裹起來。
  在剎那之間的感應中,光立刻與你溝通,不管你使用那種語言,你的念波很快被瞭解。完全沒有疑問存在。我收到的第一個訊息是:「放鬆,一切都是美麗的,一切都沒有問題,你沒有什麼好害怕的。」我立即就感到絕對的輕鬆。在過去,如果醫生對你說:「沒有問題,沒什麼好怕的,這不會傷害到你。」通常你還是怕,你不會相信他。
  但這是我所知道最美的感覺,它是絕對純粹的愛。每種感覺、每種情緒都那麼完美。你感到溫暖,但它和溫度無關。每一種東西都是絕對鮮活清晰的。光對你所傳達的是一種真誠、純淨的愛的感覺。你第一次有這種經驗。你不能把它比喻為妻子的愛、兒子的愛或性愛。即使這些愛都加在一起,還是不能和你從這個光所得到的愛相比。
  一位在十四歲幾乎溺斃的男士回憶:
  當我抵達光的源頭時,我可以看進去。我無法以我曾經有過的感覺來描述我所見到的一切。它是充滿寧靜、愛、能量和美的無限巨大的世界。與它相比,人生似乎顯得毫不重要。它強調人生的重要性,但同時也鼓吹死亡是達到不同而較好生活的方式。對一切存在而言,它是全然的生命、全然的美、全然的意義。它蘊涵宇宙全部的能量。
  墨文.摩斯生動地描寫兒童的瀕死經驗,提到他們如何以簡單的言語描述光:「我有一個美妙的秘密要告訴你。我爬上了通往天堂的階梯。」「我就是想到達那個光。忘掉我的身體,忘掉一切。我就是想到達那個光。」「有一道美麗的光,所有的好東西都在裡頭。差不多整個星期中,我到處都看到那個光的火花。」「當我在醫院裡從昏迷中甦醒過來,我張開眼睛,到處都看到一片一片的光。我可以看到世界上所有的東西是怎麼拼湊起來的。」
  與受生中陰相同的經驗
  在瀕死經驗中,心暫時從身體解放出來,然後通過許多與受生中陰的意生身類似的經驗。
    1.離身經驗
  瀕死經驗往往從離身經驗開始:他們能夠看到自己的身體與四周的環境。這種經驗和《中陰聞教得度》所說的吻合:
  「我記得當我從麻醉中醒過來後,就飄浮起來,發現自己離開了身體,在病床上方往下看自己的軀體。我只覺察到一個頭腦和眼睛,我不記得有身體。」
  有一位患有心臟病的男士告訴肯尼斯.瑞林:「我似乎就在空中,只有我的心是活動的。沒有身體的感覺,我的腦似乎就在空中,我只有心,沒有重量,我什麼都沒有。」
    2.無助地看著親戚
  我在前面提過,在受生中陰的階段,亡者能夠看到和聽到他們還活著的親戚,卻又沮喪地不能與他們溝通。一位來自美國佛羅里達的女士告訴麥可.沙邦(Michael Sabom),她如何從靠近天花板的地方往下看他的母親:「我印象最深的事,就是感覺非常悲傷,因為我不能讓她知道我很好。我知道自己很好,卻不知道如何告訴她,……」
  「我記得看到他們在走廊裡……我的妻子、長子、長女和醫生……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在哭。」
  一位女士告訴麥可.沙邦:「我坐在半空中,看著自己在痙攣,我的母親和傭人又叫又喊,因為她們以為我已經死了。我對他們感到抱歉……深深的悲傷。但我覺得我在空中自由自在,沒有受苦的理由。」
    3.完美的形體和清晰的覺察力
  《中陰聞教得度》描述受生中陰的意生身「像黃金年代的身體」,幾乎有超自然的機動性和清晰的覺察力。瀕死經驗者也發現他們擁有的形體是完美的,而且處於人生的巔峰階段。
  「我在飄浮,比實際的年齡年輕很多,……我所得到的印象是我可以透過反映看到自己,而我比實際年齡年輕二十歲。」
  他們也發現,他們能夠藉思想的力量隨時隨地移動。一位越南老兵告訴麥可.沙邦:
  「我感覺只要想到哪個地方,立刻就可以如願,……這個能力讓我高興不已。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它比這裡還真實,非常真實。」
  「我記得我突然回到我所迷失的戰場,……這幾乎就像你想到哪裡,立刻就可以到達那裡。就像眨個眼一般。」
  許多瀕死經驗者也說到,「從時間的開始到終了」,具有全知的覺察能力。一位女士告訴雷蒙.穆帝:「我突然變聰明了,瞭解所有年代的歷史事件,宇宙、星辰、月亮的所有知識。」
  「這只是一剎那的工夫,嗯,它是無法形容的,就好像我知道所有的一切。……當下,好像不須什麼溝通。我覺得,不管我想知道什麼,立刻就可以知道。」
  「我覺得自己開悟和淨化了。我可以看到及瞭解一切事物的要點。一切都對,都有道理,即使是在黑暗的時刻。它就好像是碎片全部重新組合起來了。」
    4.遇到他人
  在西藏教法中,受生中陰的意生身會遇到其他生命。同樣情形,瀕死經驗者常常可以和其他過世的人談話。前面提到的越南老兵說,當他毫無意識地躺在戰場時,他看到自己的身體:
  前一天被殺死而後被我裝入塑膠袋裡的那十三個傢伙,跟我在一起。不僅如此,在那個五月裡,我那一營死了四十二人,他們全在那兒。他們不是呈現人的形狀……但我知道他們就在那兒。我感覺到他們在場。我們互相溝通,雖然不是以聲音說話。
  在拔牙時因麻醉劑而心跳停止的一位女士說:
  我發現自己在一個美麗的景色裡,草比地球上所見到的任何東西還要綠,它有一種特別的光或光芒。顏色是無法描述的,比較之下,這裡的顏色是那麼單調。……在這個地方,我見到已經過世的熟人。雖然沒有說話,但我似乎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同時我也知道他們知道我在想些什麼。
    5.六道
  在受生中陰及其許多景象中,意生身可以看到六道的景象。少數有過瀕死經驗的人報導他們見到內心世界、天堂、光之城,也聽到天樂。
  一位女士告訴雷蒙.穆帝:
  在遠方……我可以看到一座城市。那兒有建築物……一棟一棟的建築物。它們閃閃發光,裡面的人顯得很快樂。那兒有波光粼粼的水、噴泉……我認為「光之城」是比較合適的稱呼。……太美妙了。那裡有悅耳的音樂。一切都在發光,美妙得很……但如果我進去了,我想我是永遠不會回來的……我被告知如果我到了那兒,就不能回來……決定權操之在我。
  另一個人告訴瑪格.葛雷:
  我發現自己在某種建築物內,但我不記得曾經走過路。唯有這種瀰漫一切的美麗的金黃色光……我注意到許多人似乎是在走路或轉來轉去;他們甚至不像在走路,卻像在滑行。我一點也不覺得與他們分離;記憶中,我對他們最深刻的感覺,就是和諧的感覺,我與週遭的一切融為一體。
    6.地獄景象
  不過,正如我們在西藏教法中所提及的,並非所有的瀕死經驗都是正面的。有些人報導他們有過恐懼、痛苦、孤獨、蒼涼和陰沉的經驗,顯然時受生中陰的描述。瑪格.葛雷報導有一個人說被吸進「一個巨大的黑漩渦」,那些有負面經驗的人,就像在受生中陰裡要轉生三惡道的人,似乎都會感覺他們是在往下走,而非往上:
  我沿著一條聲音的河流(人們的吵雜聲)移動……我覺得自己正沉入那條河流中,變成它的一部分,慢慢的,我被淹沒。我整個人籠罩在巨大的恐懼中,我好像知道,一旦被這個越來越強的吵雜聲所征服,我就會整個迷失。
  我往下看到一個大黑洞,裡面全是翻騰的灰色霧氣,很多手往上伸,想把我抓進去。有恐怖的哭泣聲,絕望無助。
  還有一些人經驗了我們只能稱之為地獄的景象,譬如,極度的寒冷或難耐的酷熱,或聽到受折磨時的哀號聲,以及獸鳴的嘈雜聲。瑪格.葛雷聽一位女士說:
  我發現自己就在一團迷霧之中,好像是在地獄之中,有一個大洞,水蒸氣從裡面湧出來,很多手伸出來想要抓我……我很害怕被這些手抓到,拖進洞裡去……一頭巨大無比的獅子從另一邊向我撲來,我發出尖叫聲。我並不怕獅子,但我覺得它似乎會把我推進那個可怕的洞。……下面非常熱,水蒸氣不停地湧出。
  一位有心臟病的人報導:「我往下沉,掉入很深的地裡。我很生氣,感覺得到這種可怕的恐懼。一切東西都是灰色的,有可怕的吵雜聲,就像發瘋的野獸,咬牙切齒,發出咆哮和碎裂聲。」
  雷蒙.穆帝寫道,有些人聲稱看到其他人因無法放下對世間人、物或習氣的執著而痛苦不堪。一位女士提到這些「迷惑的人」:
  他們似乎永遠都在動,不是坐著,但沒有特別的方向。一開始往前走,然後轉向左邊,走了幾步路,又轉回右邊。他們什麼事也沒做,只是在尋找,但到底尋找什麼,我完全不知道。
  當我走過他們身旁時,他們甚至都不抬頭來看到底發生什麼事。他們似乎在想:「嗯,一切都完了。我在做什麼呢?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只有這種被壓碎的、絕望的臉色--全然不知道該做什麼,往哪裡去,自己是誰。
  他們似乎永遠都在動,不是坐著,但沒有特別的方向。一開始往前走,然後轉向左邊,走了幾步路,又轉向右邊。他們什麼事也沒做,只是在尋找,但到底尋找什麼,我完全不知道。
  在現有的瀕死經驗記載中,偶爾會見到邊界--一超過就不能回頭的點。一到這個邊界,他會選擇(或被要求)回到陽間,有些時候是因為光出現。當然,西藏中陰教法並沒有類似的記載,因為它們只描述確實已經去世的人的遭遇。不過,在西藏有一群人稱為deloks(回陽人),他們有類似的瀕死經驗,說法也相當雷同。
        回陽人:西藏人的瀕死經驗
  回陽人是一個很有趣的現象,雖然在西方鮮為人知,但西藏人卻耳熟能詳。藏文delok的意思是「從死亡回來」;傳統上,「回陽人」指那些因病而似乎 「去世」的人,他們發現自己在中陰境界裡漫遊。有些人去過地獄,見到死者的審判和地獄的苦,有時候他們也去天堂和佛土。有些人有聖尊陪伴、保護,並說明沿途發生的事。一個星期後,他們被送回肉體,帶著死神給活人的訊息,催促他們要修行,要過有意義的生活。回陽人經常難以讓人們相信他們的故事,他們會把餘生用來對別人複述他們的經驗,以便把人們帶往智慧之路。若干比較聞名的回陽人都留有傳記,被遊唱詩人在西藏各地吟誦。
  許多回陽人的經驗,不僅吻合《中陰聞教得度》之類的中陰教法,也與瀕死經驗雷同。
  林薩秋吉(Lingza Chokyi)是一位知名的十六世紀回陽人,她來自我的家鄉。在她的傳記裡,談到她先是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然後發現自己離開了肉體,看到一頭豬的屍體躺在她的床上,穿著她的衣服。她想盡一切辦法與家人溝通,不要家人去料理後事,卻束手無策。他們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也不給她食物,她非常生氣。當她的兒女哭泣時,她感覺「有膿和血的雹」降下來,引起她劇烈的痛苦。她告訴我們,每次修法結束時,她就會覺得快樂;最後當她來到一位為她修法的上師面前,這位上師安住於心性之中,她感到無比的快樂,她的心和上師的心融合為一。
  不一會兒,她似乎聽到父親在喊她的名字,於是她就跟著他走。她來到中陰界,那兒像是一個國家,有一座橋通往地獄,以及審判亡者善惡的死神。在這個地獄界裡,她遇見各式各樣的人在回憶往事,她也見到一位大瑜伽行者,為了解脫眾生而來到地獄界。
  最後,林薩秋吉被送回世間,因為她的名字被搞錯了,她的死亡時刻還沒有到。她帶著死神給活人的訊息回到肉體,甦醒過來,以她的餘生來述說她的種種經歷。
  回陽人的現象不只在古代才有,最近在西藏也發生過。有時候,回陽人會離開肉體一個星期,碰到已經去世的親人,或不認識的人,他會被要求捎回訊息給在世的親戚,請親戚為他們修某些法。然後,回陽人就會回到肉體,轉達他們的訊息。在西藏,這是被大家接受的事實,西藏人同時發展出一套嚴密的方法,可以鑒定回陽人是否作假。頂果欽哲仁波切的女兒告訴法蘭西斯.波瑪瑞(Francoise Pommaret,一位撰寫過有關回陽人故事的作家)說,在西藏當回陽人在進行他的經驗時,身體上的孔穴要用牛油塞住,並用燕麥糊塗滿他的臉。如果牛油沒有流下來,面具也沒有龜裂,回陽人就被認為是真的。
  在今日的西藏喜馬拉雅山區域,回陽人的傳統仍然持續著。這些回陽人是十分普通的人,常常是婦女,她們非常虔誠,而且信仰堅定。她們在佛教的特殊日子裡「去世」幾個小時,主要的功能是擔任生者和亡者之間的信差。
        瀕死經驗的訊息
  誠如我們所見到的,在瀕死經驗和中陰教法之間有顯著的雷同,也有顯著的差異。當然,最大的差異是瀕死經驗並沒有真正的死,而中陰教法則是描述人們死亡的歷程,從臨終、肉體實際死亡到轉生。瀕死經驗者並未步入死亡的階段(有些人只「死」一分鐘),因此似乎有必要說明兩者可能的差異。
  有些作者認為瀕死經驗代表臨終中陰的分解過程。我覺得,把瀕死經驗當作臨終中陰,還言之過早,因為有過瀕死經驗的人,從字面意義來說,只不過是「接近死亡」而已。我把瀕死經驗的性質對我的上師頂果欽哲仁波切說明,他說這屬於此生自然中陰的現象,因為意識只不過是離開「去世」者的肉體,暫時在六道漫遊而已。
  頂果欽哲仁波切指出,瀕死經驗者是在從生的自然中陰中經歷臨床上的死亡。也許他們是站在兩個中陰的門檻上,但並未實際進入臨終中陰就回來了。他們所有的經驗,還是在此生的自然中陰中。他們對光的經驗是否類似地光明的現前呢?有沒有可能是好比太陽升起之前,他們瞥見的第一道光呢?
  不論瀕死經驗的細節到底有什麼終極意義,我仍然深受許多我曾聽過或讀過的記錄所感動,尤其訝異於某些瀕死經驗者的態度,相當豐富地反映了佛教的觀點。其中有兩點我在前面已經提過,一是深度的轉化和精神覺醒;一是「生命回顧」對人生的啟示。生命回顧在瀕死經驗中反覆發生,如此清晰地顯示業報不可逃,而我們的一切身口意造作都具有深遠和強大的影響力。瀕死經驗者從他們與死亡的接觸或「光之生命」的出現所帶回的中心訊息,和佛陀及中陰教法所說的完全一樣,那就是:生命最基本、最重要的品質是愛和知識、慈悲和智慧。
  他們確實開始看到中陰教法所告訴我們的:生和死都在心中。經歷這個經驗之後所獲得的信心,反映出這個對於心的深刻瞭解。
  瀕死經驗及其結果,跟意識的神秘狀態及禪定狀態之間,也有某些迷人的雷同。譬如,瀕死經驗者報導了許多超常現象。有些人能預知或預言宇宙星象,或者是看到後來都應驗的「生命預告」;在瀕死經驗之後,有些人似乎經驗到有拙火(kundalini)的能量;另外有些人發現他們擁有確實而驚人的覺察能力,或身心的治療能力。
  許多接近過死亡的人,常以親切而極具說明力的方式,提到他們充滿美妙、愛心、安詳、快樂和智慧的經驗。對我來說,這似乎表示他們瞥見了心性的光芒,自然會一次又一次地引導真正的精神轉化。不過,誠如瑪格.葛雷所指出的:「我們不必瀕死才能經驗到高層次的精神實體。」只要我們能夠發現它,能夠進入其中,那個高層次的精神實體就在此時此地的生命中。
  我想特別提醒各位:雖然這種瀕死經驗的描述如此具有啟發性,你千萬不要誤以為只要死,就可以安住在安詳快樂的境界裡。事情不是也不可能那麼簡單。
  有些人在經歷痛苦之際,會覺得難以忍受;可以想像得到的,聽到瀕死的故事後,可能會引誘他們自殺以結束一切痛苦。自殺似乎是一個簡單的解決方法,但它忽略了一個事實:不管我們經歷什麼,都是生命的一部分。逃避是不可能的。如果你逃避了,往後你將變得更加痛苦。
  此外,目前彙集到的瀕死經驗固然大都是好的經驗,但仍然有人懷疑負面的、可怕的經驗是否真的那麼少,或者只是以為難以回憶而已。人們在意識上也許不要或不能記住黑暗或恐怖的經驗。同時,瀕死經驗者自己也強調,他們所學習到的就是在我們還活著時,當下轉化生命的重要性,他們說:「因為活著的時候,負有一個更重要的使命。」
  這個生命的轉化,是迫切而重要的。生命本質上是神聖的,必須以神聖的內涵和目的來活,這是瀕死經驗給我們的重要訊息。如果不認識這個重要訊息而迷失在死亡的浪漫幻想裡,不是一種悲劇嗎?許多人不尊重我們對自己及世界所擔負的責任,這種態度正威脅著地球的生存;如果對於死亡存有幼稚的幻想,會更加深這種不尊重,那不是更大的悲劇嗎?
        瀕死經驗的意義
  不可避免的,有些人認為瀕死經驗與精神無關;針對精神的經驗,約減主義科學家試著只以生理、神經、化學或心理的影響來解釋它。不過,瀕死經驗的研究者,本身都是醫生和科學家,卻一再清楚地反駁,堅持它們無法解釋瀕死經驗的全部。誠如墨文.摩斯在他的巨著《接近光:兒童瀕死經驗的教訓》結尾時所寫的:
  瀕死經驗似乎是各種事件的集合,因此,我們不可能只看它的各種片斷就瞭解它的整體。就如同我們不可能只研究產生聲調的音頻就瞭解音樂,也不可能只瞭解聲音物理學就會欣賞莫札特。瀕死經驗到目前為止,還是個秘密。
  墨文.摩斯又說:
  我覺得要癒合自牛頓以來,三百多年來科學和宗教之間的鴻溝,瞭解瀕死經驗應該是第一步。教育醫生、護士和我們自己去認識人生最後幾個小時的經驗,將可粉碎我們對於醫藥和生命的偏見。
  換句話說,在醫學科技進步的同時,也促成本身的革命。墨文.摩斯說:
  我發現這是一件很諷刺的事:醫學科技造成這種瀕死經驗的氾濫……在人類歷史上一直都有瀕死經驗,但一直要到最近二十年,才有技術讓病人甦醒過來。現在他們把經驗告訴我們,就讓我們傾聽吧!對我來說,這是對社會的一項挑戰,……我認為,瀕死經驗是與死亡相關的自然心理過程。我要大膽地預測,如果我們能夠把這種知識在社會中落實推廣,不僅對臨終病人有所幫助,也有助於社會全體。我看到今日的醫學毫無精神可言……為什麼科技和精神層面不能相輔相成,這是沒有道理的。
  我撰寫本書的理由之一是要表達我贊同墨文.摩斯的看法:如果要發展人類最完整的潛能,則科技和精神是可以也必須相輔相成的。一個完整而有用的人類科學,難道沒有勇氣去擁抱和探索由瀕死經驗和本書所透露的許多神秘的死亡和臨終的事實嗎?
  執瀕死研究牛耳的布魯斯.格雷遜(Bruce Greyson)說:
  科學必須嘗試說明瀕死經驗,因為其中藏有科學成長之鑰,……歷史告訴我們,唯有嘗試解釋目前超越我們能力的現象,才可以使科學發展出新方法。我相信瀕死經驗就是促使科學家發展出新科學方法的一個謎,這個謎需要整合所有的知識,不只是理性的邏輯歸納、物理的實驗觀察,同時也需要神秘界的直接經驗。
  布魯斯.格雷遜也說他相信瀕死經驗的發生有一個原因:「基於多年來對瀕死經驗的觀察,我們之所以有這些經驗,目的就是為了學習如何去幫助別人。」
  肯尼斯.瑞林認為瀕死經驗還有另一個非比尋常的可能性和意義。他問為什麼這麼多人在這個時代有這種經驗,同時產生精神上的轉化。多年來,在這個研究領域裡,他一直是最大膽的先驅,他把瀕死經驗者看成是「希望的信差」,他們訴說一個較高層次而神聖的存在,急切地呼籲我們去改變現在的生活方式,結束所有的戰爭,結束所有不同宗教和種族之間的分離,而且保護並拯救環境:
  我相信……人類整體正在共同奮鬥,以喚起一個嶄新而更崇高的意識模式……瀕死經驗可以視為一項革命性的設計,多年來,在幾百萬人身上產生這種轉化。
  他的話能否成真,決定於大家:我們是否真有勇氣面對瀕死經驗和中陰教法的意義,是否願意以轉化自己來轉化週遭的世界,並因而逐步轉化人類的未來。
            第二十一章 共通的歷程
  文化大革命期間,西藏發生許多恐怖暴行。上師和僧尼是首要目標,因為紅衛兵要剷除一切宗教的痕跡,來摧毀人們的精神生活。這些年來,我聽了許多異常而感人的死亡故事,都是發生在最壞的情況下,這些故事正好見證和發揚了紅衛兵亟欲摧毀的真理。
  在我家鄉,西藏的康省,有一位老堪布(khenpo,住持),在山裡閉關修行了好多年。紅衛兵宣佈要「處罰」他(大家都知道「處罰」就是酷刑和死亡),於是派了一分隊的紅衛兵到閉關房逮捕他。堪布老邁得無法走路,紅衛兵就找了一匹老而病的馬讓他騎。他們把他綁上馬背,再拉著馬回營。一上路,堪布開始唱歌,紅衛兵聽不懂歌詞的內容,但和他一起被逮捕的僧侶後來說他是在唱「經驗之歌」,這悅耳的歌是從他證悟的深處和喜悅中油然而生。這一隊人從山上慢慢蜿蜒而下,紅衛兵默不作聲,許多僧侶開始啜泣,但堪布卻一路唱歌。
  這一隊人抵達營區前不久,他停止唱歌,閉起眼睛,於是一隊人默默前進。當他們跨入營區大門時,發現堪布已經圓寂了。他已經靜靜地離開了肉體。
  到底是什麼讓他在面對死亡時,還能如此地平靜呢?到底是什麼讓他在生命的最後時刻,還能喜悅而無懼地歌唱呢?也許他唱的歌就像十四世紀大圓滿大師龍清巴的最後遺言〈純淨之光〉:
 在一個無雲的夜空,「眾星之主」的滿月即將升起……
 蓮花生大士,我慈悲之主的臉引我靠近,發射出溫柔的歡迎。
  我對於死亡的喜悅,遠遠大於商家在海上大發利市的喜悅,或眾神吹噓沙場凱旋的喜悅,或聖人深入禪定的喜樂。因此,有如一位在時間來到時就踏上征程的旅人,我將不再留在這個世間,我將安住於涅槃的極樂堡壘中。
  我的這一世已盡,我的業已消,祈禱所能帶來的利益已經用罄,世間的事業已經完成,這一世的表演已經結束。在一瞬間,我即將在純淨、廣袤的中陰境界中,
 認證出我心性的顯現;現在我很快就要登上本初圓滿基礎地的位子。
 在我身上所發現的財富,已經使很多人的心快樂,我利用了這一世的福報,體悟了解脫之島的一切利益;
 我高貴的弟子們,這段時間我一直跟你們在一起,分享真理的喜悅已經瀰漫我全身,讓我心滿意足。
 現在我們這一世的一切因緣即將結束,我是一個毫無目標的乞丐,即將隨其意願離開人間,
 不必為我悲傷,反而要繼續不斷祈禱。這些是我心裡的話,說出來幫助你;
 想像它們如蓮花之雲,而你在恭敬心中,如同蜜蜂鑽進其中,吸吮超越的喜悅。
 願輪迴六道的一切眾生,透過這些話的大利益,在本初圓滿的基礎地中,證悟涅槃。
  毫無疑問的,這些話一定是出自獲得最高證悟的修行者,覺悟帶給他喜悅、無懼、自由和智慧,這也正是教法和人生的目標。我想到龍清巴等大師,我也想到我的上師蔣揚欽哲仁波切、敦珠仁波切、頂果欽哲仁波切,我想像這些獲得最深證悟的大師如莊嚴的高山之鷹,翱翔於生死之上,看到生死的本來面目,了悟了生死神秘而複雜的相互關係。
  透過高山之鷹的眼睛,也就是證悟的觀點來看,往下俯視的景色,原先我們想像存在於生和死之間的界線,都已經交融而消失了。物理學者大衛.波姆把實相描述為「在流動的運動中未破損的整體」。因此,大師們所見,就是那個流動的運動和那個未破損的整體。我們以無明所稱呼的「生」,以無明所稱呼的「死」,都只不過是那個整體和那個運動的不同層面而已。這是中陰教法所展現給我們的廣大而具有轉化作用的見地,也呈現在無上大師們的生命之中。
        中陰的顯露
  因此,透過證悟的眼睛來看死亡,就是把死亡放在這個整體的脈絡中來看,把它看成是這個無始無終的運動中的一部分,而且只有一部分而已。中陰教法的殊勝和力量,就是徹底而清楚地顯示死亡的實際過程,也同時顯示生命的實際過程。
  現在讓我們再看看一個人在死亡的三個主要階段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1.在四大、五根和意念分解之後,也就是在死亡過程的終點時,最終的心性(地光明)會赤裸裸呈現片刻。
  2.然後,很快的,心性的光芒就展現出來,發出聲音、顏色和光。
  3.接著,死者的意識甦醒過來,進入受生中陰;他的凡夫心回來,然後以意生身的形式顯現,它會受過去的業和習氣的主宰。這些會驅使凡夫心去執著虛幻的中陰經驗,以為是真實的東西。
  中陰教法告訴我們死亡是什麼呢?無非是心的三階段逐漸顯現:從最基本心性的純淨狀態,到光和能量(心性放出的光芒),最後逐漸具體化到一個意生身形式。教法清楚地告訴我們,臨終中陰、法性中陰和受生中陰是三階段的展現過程:第一,往內收攝導致裸露;第二,自然發出光芒;第三,具體化和顯現。
  中陰教法引導我們更進一步。事實上,我認為這個過程告訴我們的是一個全新的智慧,如果我們能夠瞭解,就可以改變對每一件事的看法。這三階段顯現的模式,不僅在臨終和死亡的過程顯露,也在目前顯露,在這一刻,在每一刻,在我們的心中,在我們的念頭和情緒中,在我們意識經驗的每一個層次中顯露。
  中陰教法還告訴我們瞭解這個過程的另一個方法,就是看到每一個臨終和死亡階段所顯露的。中陰教法提到三個層次的存在,梵文稱之為「迦耶」(kaya),字面意思是「身」,但在這裡有層面、場域或基礎的意思。
  現在讓我們從這個角度來看這三個過程:
  1.在死亡的那一刻,從地光明中所顯露的絕對真性,稱為「法身」(Dharmakaya),這是「空」、絕對真理的層面。在這個層面,幻相、無明和任何概念都不曾進入。
  2.能量和光本身的光芒,在法性中陰自然顯現出來的,稱為「報身」(Sambhogakaya),這是全然愉悅的層面、完全豐富的場域,一切具足,超越一切對立的限制,超越空間或時間。
  3.在受生中陰所顯露的具體成形的範圍,稱為「化身」(Nirmanakaya),這是持續顯現的層面。
  一、如天空般的空性,浩瀚無邊,了無一物;二、閃耀的光芒性,晃耀遍照;三、無礙、無所不在、慈悲的能量。這三個性質在本覺之中同時呈現,並且融合為一。蓮花生大士如此描述:
 在這個本覺之中,三身不可分離,完全呈現為一體;因為它是空的,不在任何地方以任何方式創造的,
 所以它是法身,因為它的光明清澈代表空性本有的透明光芒,所以它是報身,
 因為它的生起絕不受阻礙或中斷,所以它是化身。
 完整無缺融合為一呈現的這三身,是它的本質。
  因此,三身和覺悟心的三個本具層面有關聯,當然也和我們認知的不同能力有關聯。絕大多數人的視野都有限,只能認知到化身層面的形象和顯現。因此,大多數人的死亡時刻都只是一片空白,因為我們從來沒有經驗也沒有學過,在地光明生起時去認證法身。當報身在法性中陰出現時,我們也沒有認證的希望。因為我們一生都是在化身的不清淨認知境界裡度過的,所以在死亡的那一刻,我們就直接被送到那個層面;我們在受生中陰的意生身中甦醒過來,如同我們在前世一般,瘋狂而散亂地把虛幻的經驗當成是真實的,在過去業力的軀迫下,無助地踉蹌,邁向轉生。
  不過,證悟很高的聖人,心中喚醒了和我們完全不同的認知,那是一種清淨的、進化的和精緻的認知,即使在他們還有人身時,就能用完全清淨的形式來認知實相,洞察實相一切無限的層面。誠如我們已經見過的,他們對於死亡的經驗毫無恐懼或訝異;事實上,他們擁抱死亡,把它當作終極解脫的機會。
        睡夢的過程
  死亡過程中所展現的三種中陰境界,也可以從在世時其他的意識層次來認知。我們可以從睡夢的角度來看它們:
  1.當我們入睡時,五官知覺和粗意識消失了,而絕對的心性(我們可以稱為地光明)會短暫地裸露。
  2.接著會有一個意識層面,可以比喻為法性中陰,它微細得讓我們幾乎覺察不到它的存在。畢竟,有多少人能夠覺察到自己入睡後、做夢前的時刻呢?
  3.對大多數人來說,覺察到的只是下一個階段,此時我們的心又開始活動起來,進入類似受生中陰的睡夢世界。這時候,我們有了「夢生身」,通過各種夢經驗,這些都是由清醒時的習性和行為所影響和塑造的,我們把它們當作是具體真實的,而不知道是在做夢。
        意念和情緒的過程
  在意念和情緒的作用中,也可以看到完全相同的過程,它們生起的方式是:
 1.地光明(絕對的心性),是心性的本初狀態,存在於任何意念或情緒產生之前。
 2.在地光明的無限空間中,一種基本能量開始攪動,本覺的自然光芒開始升起,成為情緒的基礎、潛力和燃料。
 3.這種能量於是變成情緒和意念的形式,然後驅使我們行動,讓我們累積業。
  當我們能夠熟悉禪修時,就可以清晰地看到這個過程:
 1.當意念和情緒逐漸安靜下來、消失和溶入心性時,我們也許可以短暫瞥見心性(本覺)的本初狀態。
 2.然後,我們覺察到從心性的寂靜安寧中,會有動作和能量展開,這是它的自我光芒。
 3.如果對那個能量的產生引起任何執著時,能量必然凝結成意念形式,又把我們帶回概念和心智的活動。
        日常生活的過程
  現在我們已經知道這個過程如何在睡夢中進行,如何形成念頭和情緒,再讓我們看看它如何在日常生活的經驗中運作。
  最好的方式,就是仔細觀察一個喜悅或憤怒的動作。檢視那個動作之後,你將發現在任何情緒生起之前,總是有一個空間或缺口。在情緒的能量有機會生起之前的孕育時刻,是一個清淨本初覺醒的時刻,如果我們能夠的話,就可以在此刻瞥見真正的心性。若能如此,在一瞬間,無明的符咒就會被破解,我們完全解脫了執著的任何需要或可能,甚至連「執著」的觀念都變成是荒謬多餘的。在那個缺口的「空白」中,可以發現卸下任何觀念、架構或概念後的喜悅。然而我們卻逃避它,反而在根深蒂固的習氣驅策下,接受熟悉的、具有安慰作用的情緒發作,執著於這種不可靠的安全感。因此,這就是從心性生起原本清淨的能量凝結成情緒形式的過程,而它本具的清淨性就被我們的輪迴觀所污染和曲解,形成持續不斷的日常散亂和迷惑。
  誠如我所指出的,如果確實檢視生命中的各個層面,就可以發現我們在睡夢中,或在意念和情緒中,如何一再重複與各種中陰相同的過程。不管是生是死,在意識的各種層次中,我們一次又一次地歷經各種中陰境界的過程。而中陰教法告訴我們,正是這個事實提供了我們無限解脫的機會。教法顯示,中陰的特性、形式和獨特的過程,提供給我們的,不是解脫的機會 ,就是繼續迷惑的可能。因為整個過程的每一部分,同時交給我們解脫的機會和迷惑的機會。
  中陰教法為我們打開一道門,告訴我們如何走出那無盡的生死輪迴、那生生世世反覆不已的無明。更告訴我們,在這個生死不已的中陰過程裡,只要能夠認證並安住於心性之中,或甚至只要能夠對我們的心有某種程度的控制,就能夠通過那道門,走向解脫。根據你所處的中陰階段,根據你對心性「見」的熟悉程度,以及你對自己的心、念頭和情緒的瞭解深度,解脫的方式也會不同。
  不過,中陰教法也告訴我們,心在我們活著時所發生的情況,也正是死亡時在中陰境界會發生的狀況,因為基本上生和死並沒有差別;因為在「未破損的整體」 和「流動的運動」中,生和死是一體的。因此,十七世紀最有成就的西藏大師澤理納哲朗措(Tsele Natsok Rangdrol)就以我們目前對於意念、情緒、心和認知的瞭解,來說明四種中陰(此生、臨終、法性和受生)的修行法要:
 把這些無數的不同面貌看成是夢,是你的心的投射,虛幻而不真實。
 不要執著任何事情,安住在本覺的智慧中,超越一切的概念:這是此生中陰的修行法要。
 你很快就會死的,那時候一切都不能真正幫助你。你在死亡中所經驗的,只是你自己的概念思考。
 不要建構任何意念,讓它們消失,溶入你廣袤的大覺自我覺察中:這就是臨終中陰的修行法要。
 對於任何現象的生滅或好壞的執著,都是你的心。這個心不管生起什麼意念,本身就是法身的自我光芒。
 不要執著意念的生起,不要由此形成概念,不要接受或拒絕它們:這就是法性中陰的修行法要。
 輪迴是你的心,涅槃也是你的心,一切苦樂和一切無明都只存在於你的心。
 必須控制你自己的心;這就是受生中陰的修行法要。
  現在可以仔細地探討某一個中陰,來看看我們的禪定修行、我們對於情緒和意念的瞭解,以及我們在那個中陰的經驗是如何密切相關,同時也可以看看在那個中陰的經驗如何反映到日常生活中。也許法性中陰最值得研究。在這個中陰,即將變成情緒的純淨能量,以心性的本具光芒自然地開展出來。而情緒,就是現代人主要的、幾乎揮之不去的執著。真正瞭解情緒的本質,就能在解脫大道上有長足的進步。
  禪定的最深目標,是為了能夠安住在本覺的狀態中,藉以體悟不管心中生起什麼意念都只不過是本覺的展現,如同太陽和它的百萬光芒是一體而不可分離的。誠如澤理納哲朗措對於法性中陰的描述:「對於任何現象的生滅或好壞的執著,都是你的心。這個心……本身就是法身的自我光芒。」
  因此,當你在本覺的狀態中時,當意念和情緒生起時,你要正確地認證它們的本來面目和來源;如此,則不管生起的是什麼,都是那個智慧的自我光芒。不過,如果你失去了本覺原始的,純淨的覺察力,而無法認證生起的一切,它就跟你分開,有所區隔了。它會繼續形成我們所謂的「念頭」或情緒,這就是二元對立的產生。為了避免這一點及其結果,就要像澤理納哲朗措所說的:「不要執著意念的生起,不要由此形成概念,不要接受或拒絕它們:這就是法性中陰的修行法要。」
  你和你心中意念之間的區隔,以及產生的對立,在死後會特別顯著。這說明心中生起的念頭,如果我們對它的真實性質沒有認證,那麼在法性中陰所顯現的聲音、光和光線,就會變成客觀存在的、令人驚嚇的、外來的現象。因此,在這種情境下,你除了逃離喜樂部和忿怒部聖尊的燦爛光明,逃入陰暗的、誘人的六道習氣光,還能夠做什麼呢?因此,在法性中陰階段,最重要的,就是認證那是心的智慧能量:諸佛和智慧光就是你自己的智慧能量,絕對與你是一體的。證悟了這一點,就是不二的經驗;進入這種經驗,就是解脫。
  死亡時法性中陰所發生的事,與我們活著時在心中產生的情緒,是同一個自然的過程。問題是我們有沒有認證出這些情緒的真實性質。如果能夠認證情緒生起的本來面目--只不過是吾人心性的自然能量而已,那麼我們就可以免於情緒的負面影響或傷害,讓它分解,溶入廣袤的本覺本初清淨中。
  這種認證,和它所帶來的解脫,一定要靠多年的精進禪修才能達成,因為它需要對本覺有長期的熟悉和穩定。除此之外,我們無法達成大家所期盼的目標--從自己的習氣和煩惱之中獲得解脫。中陰教法也許告訴我們這種解脫並不容易獲得,但它的確存在,就是希望和啟示的巨大來源。有一個方法可以完全瞭解意念和情緒、心和心的性質、生和死,那就是達成證悟。誠如我說過的,覺者視生死如掌中物。借用澤理納哲朗措的話來說,因為它們知道「輪迴是你的心,涅槃也是你的心;一切苦樂和一切無明都只存在於你的心。」這種清晰的認證,是透過長期修行而獲得穩定,如果能溶入日常生活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意念和每一個情緒之中,就可以讓他們獲得解脫。敦珠仁波切說:「淨化了大無明、心中的黑暗之後,太陽的燦爛光明便持續地生起。」
        喜悅的能量
  我常想到敦珠仁波切的話:「心性(心的本性)就是一切事物的本性。」我懷疑中陰境界所顯露的三階段的過程,不只如我們所發現的,可以適用於生或死的不同意識層次和不同意識經驗,還可能適用於宇宙本身的真實性質。
  我越思考三身和中陰的三階段,就越發現其他精神傳統的心要和許多看似不同的人類成就,也有同樣豐富的旨趣。我想到基督教以三位一體來代表神的屬性和作為,從聖父的基礎地,透過聖靈的微細媒介,以人身示現化身為聖子基督。如果我們把基督看成化身,聖靈看成報身,把兩者的絕對基礎地(聖父)看成法身,是否也可以啟發出一些想法呢?在西藏佛教裡,轉世的土庫(tulku),本來的意思就是化身,他是慈悲、覺悟的能量重複出現的象徵和活動。這種瞭解不是類似基督教中「耶穌化為人」的觀念嗎?
  我也想到印度教把神的性質分為三個層面:顯現、心識和妙樂,在梵文叫satcitananda。印度教認為神是這三種力量同步、極樂的爆發。它們與三身也有很有趣的對比:報身也許可以比喻為神性中的妙樂能量(ananda),化身為神性中的顯現(sat),法身為神性中的心識(cit)。印度艾勒芳達石窟(the caves of Elephanta)的巨大濕婆(Shiva)雕像,有三個臉代表神的三個臉,看過的人將可略知印度教對神的榮耀和莊嚴的想法。
  這兩種精神傳統對於神的本體、屬性和行為的看法,與佛教對於各個彼此重疊的生命層次的看法有所不同,卻又有類似的聯想。這兩種不同的神秘傳統,雖然從它們自己的特殊觀點來看實相,但在它們的中心都出現這種三階段過程,這難道不值得我們深思嗎?
  由於思考顯現(manifestation)的本質,以及瞭解它的各種途徑,自然引導我去思考人類創造力的本質,也就是由人性的內在世界顯現出來的形式。這些年來,我常常思索三身和三種中陰的展現,能否說明藝術表現的整個過程,並且瞭解它的本質和隱含的目標。創造力的每一個作為和表現,不管它是在音樂、藝術或詩詞,或甚至如許多科學家所描述的,在科學發現的時刻和開展中,都是源自一個神秘的靈感基礎,然後透過翻譯和溝通的能量轉化為形式。從藝術的創作中,我們不是又看到這種連續的三階段過程,如同中陰的過程嗎?是否因為如此,某些詩、音樂或科學發現,才具有無限的意義和重要性?是否這可以解釋,這些創作引導我們冥想,帶給我們喜悅的能力,是因為顯示出我們和實相本質的某些根本的秘密呢?布萊克這首詩的靈感又是怎樣來的呢?
 在一粒細沙中看到一世界,在一朵野花中看到一天堂,在你的手掌中把握住無限,在一個小時中掌握住永恆。
  在西藏佛教中,化身被看成是覺悟以無數的形式和方法在現實世界中的顯現。傳統上有三種定義。第一,完全證悟的佛,如喬達摩悉達多太子他出生在世界上教化眾生。第二,外表看來是普通的眾生,卻具有特殊能力可以利益別人,如轉世土庫。第三,實際上,化身就是一個普通人,他藉由各種藝術、技藝和科學,傳達某種程度的覺悟力量,來利益和啟發別人。在第三種化身中,誠如卡盧仁波切所說的,他們的覺悟力是「一種自發性的表現,就好像光是從太陽自發性發射出來,並不需要太陽發出指令或產生任何發光的意念。有太陽,就會發光。」因此,我們能不能解釋,藝術天才的能力和本質,他們的最終啟發,是來自真理的層面?
  這並不表示偉大的藝術家全是覺者;從他們的生活看來,很明顯的,他們並非如此。不過,這也是一個明顯的事實,在某些關鍵的時段和某種特殊的情況下,他們能夠發揮和傳達覺悟的能量。任何人只要認真傾聽貝多芬或莫札特的偉大作品,就無法否認他們的作品有時似乎正在呈現另一個層面,不是嗎?任何人只要看到中古世紀歐洲的大教堂、伊斯法汗(Isfahan)的清真寺、安哥窟(Angkor)的雕刻或印度艾羅拉(Ellora)石窟的美麗和豐富,就必然承認那些藝術家是直接受到萬物之源的能量所啟發,不是嗎?
  偉大的藝術創作,就像夜空中的明月;它照亮了世界,但它的光卻不是自己的,而是借自隱藏在背後、代表絕對的太陽。藝術幫助過很多人瞥見精神的本質。藝術有看不見的神聖來源和神聖目的:它讓人們看見自己的真性和在宇宙中的定位,並幫助人們重新獲得那永遠清新的生命價值和意義,以及無限的可能性。但很多現代藝術卻喪失了這種認識,因而有其局限性,不是嗎?報身是持續、光明、快樂的能量層面,是裡爾克所謂「長了翅膀的喜悅能量」層面,是一種光芒,它把絕對世界的清淨和無限的意義,轉化到有限和相對的世界,易言之,從法身到化身,就是偉大藝術創作的真正意義,不是嗎?
        不斷開展的整體性
  達賴喇嘛的典範啟發我很多,其中之一是他對於現代科學的各種層面和發現,永遠保持好奇心和開放態度。佛教常常被稱為「心的科學」,每當我思索中陰教法時,不斷地讓我感到驚訝和感激的,就是它的準確、寬廣和清晰。如果佛教是心的科學,那麼我認為大圓滿法和中陰教法代表了這個科學的心要,猶如一粒深觀而實用的種子,它所生長出來的證悟大樹,已經花繁葉茂,而且將在人類不斷的進化中,以無法想像的方式繼續開花。
  這些年來,我和各種科學家有過許多交換意見的機會,越來越感到驚訝,佛法和現代物理的發現竟然如此類似!很幸運的,西方許多主要的哲學和科學先驅也已經注意到這點,正努力研究;他們覺得,從神秘主義--心和意識的科學--和各種物質科學兩者間的對話,就可能會產生新的宇宙觀和責任觀。我越來越相信,中陰教法三階段展現的過程,對於這種對話會有殊勝的貢獻。
  在各種看法中,我想介紹一個特別吸引我的科學見解,那是由物理學家大衛.波姆所提出的。他提出一個新的理解實相的方法,雖然引起爭議,但也獲得許多不同學科研究者的共鳴,包括物理、醫學、生理學、數學、神經學、精神治療、藝術和哲學家。如同中陰教法一樣,大衛.波姆瞭解實相的新科學方法,是把存在看成是一個整體,一個沒有斷裂和沒有隙縫的整體。
  他認為在宇宙間運作的多面向、動態的次序主要有三個層面。最明顯的是三度空間的世界,包括物質、空間和時間,稱為明顯的或開展的次序。這個次序是從哪裡開展出來的呢?他認為是從一個普遍的、整體的場域,「一個超越時間的基礎」,他稱為隱含的或包藏的次序,它是全然涵蓋整體經驗的背景。他看到這兩個次序之間的關係是一個連續的過程,在「明顯的次序」中所開展的,又會再度包藏回到「隱含的次序」中。至於把這種過程組織成各種結構的原動力,他「主張」(這是他喜歡用的字眼,因為他的整個哲學認為觀念必須經由自由對話才能 產生,而且可以常常改變)是一個超隱含的次序,這是一個更微細而無限的面向。
  在這三個次序與三身和四種中陰之間,不正是鮮明的對比嗎?誠如大衛.波姆所說的:「首先,『隱含的次序』的整個概念,是藉由無形經過明顯化或開展的過程,來討論有形的來源的一種方法。」
  大衛.波姆把量子物理學探討物質的方法,擴展到對意識的研究上,我也受到這種想像力的啟發。當科學更開放和進化時,我認為這一步會是越來越需要的。 「心,」他說,「可能有一個類似宇宙的結構,在我們稱為空的空間的基本動作中,實際上有一股巨大的能量、一個運動。在心中出現的特殊形狀也許可以比喻為微粒子,而深入心的根本,也許可以被感覺為光。」
  除了「隱含的和明顯的次序」外,大衛.波姆也提出看待心理和實物理、心和物之間關係的方法,稱作身-義(Somasignificance)。他寫道:「『身-義』的觀念,是指身(即物理的)和它的意義(即心理的)絕非分別存在的,它們是一個整體實相的兩面。」
  大衛.波姆認為,宇宙以三個互相包藏的層面顯現:物質、能量和意義。
  從「隱含的次序」的觀點來看,能量和物質都涵藏著某種意義,而意義給予它們全部的活動某種形式,也給予從活動中所產生的物質某種形式。心和腦部物質的能量,也都涵藏著某種意義,而這種意義將賦予全部活動某種形式。因此,很顯然的,能量隱藏著物質和意義,而物質隱藏著能量和意義……但意義也隱藏著物質和能量……所以,這三個基本觀念中的任何一個都隱藏著其他兩個。
  把大衛.波姆這個非常微妙而精緻的觀點加以簡化,你可以說,大衛.波姆認為意義有著特殊而廣泛的重要性。他說:「跟一般見解不同的是,意義是整體實相本有而基本的部分,而不是只存在於我們心中的,純粹抽像和虛無的性質而已。換言之,概略地說,在人生中,意義就是存有……。」在詮釋宇宙的同時,事實上我們是在創造宇宙:「在某個程度上,可以說我們是自己意義的整體。」
  如果把大衛.波姆的宇宙觀和三身做個對比,不也很有幫助嗎?把大衛.波姆的觀念做比較深入的探討,也許可以發現意義、能量和物質之間的關係,類似三身之間的關係。就他的解釋來看,意義的角色類似法身,那是一個無限可能、完全自由的整體,一切萬物都是由它生長出來的。意義和物質透過能量來相互作用,能量類似報身,它從空性的基礎上,自發、持續地發出。而物質的創造,就大衛.波姆的觀點來說,類似化身,因為化身就是能量持續具體化的形式和顯現。
  想到大衛.波姆對於實相的精彩說明,就不禁會想像,如果一位偉大的科學家,同時也是一位經上師調教的成就者,那麼他會有什麼樣的發現呢?一個人如果既是科學家又是聖人,也就是融合龍清巴和愛因斯坦於一身的人,會如何解釋實相的本質呢?中陰教法這棵大樹未來盛開的花朵,也許有一朵就是科學和神秘經驗的對談,這是在目前我們只能想像,卻又似乎即將來臨的事,不是嗎?這會對人類產生什麼樣的意義呢?
  大衛.波姆的觀念和中陰教法之間,最類似的一點就是它們都從整體的觀點出發。這個觀點如果能夠激起人們轉化意識,進而影響社會,將可讓我們的世界重建目前所需的生命共同體和意義。
  我在這裡想要說明的是,人對整體的觀念,也就是他的世界觀,對人心的整個次序影響甚大。如果他認為整體是由獨立的片斷所組成,那麼他的心就會做類似的思考;但如果他能夠把一切事物都緊密而和諧地包含在不分割、不斷裂和無界線的整體內,他的心也會做類似的思考,從這裡將可在整體內產生有秩序的行動。
  偉大的上師們,應該都會完全同意大衛.波姆的看法:
  如果想從政治、經濟和社會方面來改變這個世界,就必須先改變意義。但那種改變必須從個人開始;意義必須為他而改變……如果意義是實相的主要部分,那麼只要社會、個人和人際關係被視為具有不同的意義,一種基本的改變就會發生。
  終極而言,中陰教法的觀點,以及對於藝術和科學深刻的瞭解,都以一個事實為中心:我們對自己的責任和為自己所承擔的責任;同時,必須以最急迫和影響深遠的方式來運用這個責任感:轉化我們自己、我們的生命意義、我們四周的世界。
  誠如佛陀所說的:「我已經為你指出解脫之道,現在你必須為自己修行了。」
            第二十二章 和平的僕人
  我有一位老學生,這些年來看著我寫書的過程,不久前問我:「當這本書出版之後,透過它你有什麼期待?」我心中立刻浮現出左頓喇嘛的影子,我在孩提時代看到他過世的情形,是那麼寧靜、溫和、有尊嚴。我回答我的學生說:「我希望每個人既不怕死,也不怕活:我希望每個人死得安詳,死亡時能夠得到最有智慧、最清明和最溫柔的關懷;我希望每個人透過心性和實相的瞭解,找到終極的快樂。」
  湯瑪斯.墨頓(Thomas Merton)寫道:「如果我們不能夠跨越隔離人類和自己本性的深淵,航向月球又能得到什麼?在一切發現之旅中,這是最重要的,沒有它,其餘的不僅變得沒有用,還會帶來災禍。」人類花費幾百萬美金在炸彈、飛機和飛彈上,並訓練人們互相殺戮和破壞。相較之下,人類似乎沒有花什麼心力來教導人們認識生和死的本質,在他們抵達人生終點時,幫助他們面對和瞭解即將發生的事實。這是多可怕、多令人傷心的事啊!這充分表現我們的無知,對自己和別人缺少真正的愛。寫這本書,我最期盼它能略盡棉薄之力,來改善這種情況,幫助更多人覺醒,瞭解精神轉化的重要性,以及對自己和他人負責的迫切性。我們都是潛在的佛,我們都希望活得安詳,死得安詳。什麼時候人類才能真正瞭解,並且讓我們的社會可以處處反映這個簡單、神聖的真理呢?否則,生命價值何在?否則,我們怎能死得安詳?
  重要的是,我們必須在各階段教育中,介紹死亡和臨終的覺悟見解。我們不應該「保護」孩子們不去接觸死亡,反而要趁他們年輕時,讓他們認識死亡的真性質,從死亡中學習。為什麼不以最簡單的形式,把這種見解介紹給所有年齡層呢?我們必須讓社會所有階層都認識死亡、知道如何幫助臨終者,以及瞭解死亡和臨終的精神性質;這些知識必須在所有學校、學院和大學中,以深入而具有想像力的方式來傳授;特別重要的是,必須在教學醫院裡教授給臨終關懷者,以及責任重大的護士和醫生。
  如果你對死亡的真理沒有起碼的瞭解,也不知道如何在精神上真正關懷臨終病人,你怎麼能夠做一位真正的好醫生呢?如果你還沒有開始面對自己對於死亡的恐懼,也不知道對那些尋求幫助的臨終者說些什麼,你怎麼能夠做一位真正的好護士呢?我認識許多心地善良的醫生和護士,他們對於新觀念和新方法都有最真誠的開放心胸。我祈禱本書能夠給予他們勇氣和力量,去幫助他們的機構來吸收和應用中陰教法的教導。現在不就是醫學界瞭解追求生死真理和從事醫療工作是不可分的時候嗎?我希望這本書能夠引起大家的討論,想想我們能夠為臨終者做什麼、怎麼做最恰當。從醫護照顧及臨終關懷的觀點,亟需在醫生和護士的訓練上,做精神和實務的革命,希望本書能提供微薄的貢獻。
  對於臨終關懷運動所做的先驅工作,我一再表達敬佩之意。從中,我們終於看到臨終者得到他們應有的尊重及對待。在這裡,我要鄭重呼籲各國政府,鼓勵設立臨終關懷醫院,並且盡力提供資金協助。期待本書能夠成為各種訓練課程的基礎,對像包括各種背景的專業人士,特別是與臨終關懷者有關的家人、醫生、護士、宗教人士、咨商人員、精神醫生和心理學家。
  就有關這個時代的疾病而言,西藏佛教和蓮花生大士的預言有完整、豐富卻鮮為人知的醫學知識。我要在這裡大聲呼籲大家提供資金,對這些殊勝的教法進行認真的研究。誰能說具有療效的發現不可能被研究出來?誰能說癌症、愛滋病及其他尚未顯現的絕症的痛苦不能減輕呢?
  對於本書,我有什麼期待呢?我希望人們對於死亡的看法,對於臨終者的關懷,乃至於對於生命的整體看法,以及對於生者的關懷,能夠因此而產生一個寧靜的革命。
  在本書的撰寫過程中,我偉大的上師頂果欽哲仁波切,於一九九一年九月二十七日,在不丹的滇普(Thimphu)圓寂,享年八十二歲。見過他的人,沒有人會忘記他像一座高大、莊嚴的山,從他身上散發出最深厚的溫柔寧靜,以及自然豐富的幽默感,使得他雖然高大,卻不會令人生畏。那種安詳和喜悅正是最高體悟的象徵。對於我和其他人而言,他是一位最有成就的上師,他的偉大和榮耀不下於密勒日巴、龍清巴、蓮花生大士,甚至佛陀本人。他的圓寂,好像太陽從天空消失,世界突然一片黑暗,西藏精神傳統的光輝時代也隨之結束。不管未來如何,我確信沒有人會再像他一般。我相信,只要見過他的人都會在心中播下解脫的種子,它是不會被毀滅的,有一天,必然會綻放燦爛的花朵。
  在頂果欽哲仁波切圓寂的前後,有許多奇異的徵象,證明他的偉大,但最令我震驚和感動的事,發生在四千多哩外的法國南部,一個靠近蒙貝裡葉(Montpellier)的地方名叫里拉林(Lerab Ling),這個地方即將在他的加持下成為禪修中心。我有一個住在那裡工作的學生,讓他來告訴大家這個故事吧!
  那天早上,天亮得比平常晚,晨曦的第一個徵象是遠方地平線上的一道深紅光。我們正在前往鎮上的途中;當我們走近路的高處,供奉佛龕而位於未來道場所在地的帳篷,出現在我們右方的山丘上。突然間,一道日光穿透微曦,直接落在白色的佛龕帳篷上,讓它在清晨顯得格外明亮。我們繼續前進,當抵達通往城鎮的轉彎處時,某種突然的直覺,讓我們回頭看那個帳篷。我們大吃一驚。一道明亮的彩虹橫跨整個山谷,顏色如此明亮生動,好像伸手可觸一般。神奇的是當時並沒有下一滴雨,卻有鮮明燦爛的彩虹,與廣大、清朗的天空輝映成趣。直到那天晚上,我們才聽說頂果欽哲仁波切已經在當天圓寂於不丹。我們都確信,那道彩虹是他對我們和里拉林加持的象徵。
  當佛陀入滅前,在拘屍那(Kushinagara)的樹林裡,五百位弟子圍繞在他四周,他對弟子做最後的叮嚀:「凡是因緣和合的東西,自然會再分解。以你們的生命證取圓滿吧!」自從頂果欽哲仁波切圓寂後,這句話經常浮現在我的腦際。如此偉大的上師,就像世界的軸心。還有什麼比他的去世更令人痛切地體悟無常的教法呢?他的圓寂使我們這些弟子覺得孤單,頓時無依無靠。現在,唯有靠大家繼續前進,盡全力發揚他所代表的傳統。當他的光輝從世間消失時,唯有靠我們傚法佛陀的弟子:「以我們的生命證取圓滿。」
  我覺得,橫過法國晨空和里拉林山谷的彩虹,是頂果欽哲仁波切正在加持,也將持續加持整個世界的象徵。現在他已經從肉身獲得解脫,住在非因緣生、無始無終的法身光輝裡,擁有一切已證悟者的力量,足以超越時間和空間的限制來幫助眾生。相信他的證悟,全心向他祈求,你將發現他立刻與你在一起。以如此完美的愛心熱愛一切眾生的他,怎麼可能放棄我們呢?已經與一切萬物合為一體的他,又會到哪裡呢?
  我們有這麼一位代表西藏所有傳統的上師,在喜馬拉雅山、印度、歐洲、亞洲、美國傳法三十年,是對有福報的事啊!我們擁有幾百個小時的錄音帶,錄下他的聲音和教法,還有許多錄影帶留下他莊嚴的法相,更有從他智慧心流露出的豐富開示,部分被譯成英文和其他文字,這是多有福報的事啊!我特別記得他在生命的最後一年,在法國南部格雷諾貝(Grenoble)附近所做的開示,當時他往外凝視山谷和高山,其景色幾乎像西藏一般莊嚴,他把最重要的大圓滿法傳給一千五百位學生,令我特別高興的是,其中有許多是我來自全球的學生。在場的不少上師覺得,透過他在生命最後一年的行動,頂果欽哲仁波切肯定已經授記將這些教法傳到西方,並以累世禪修所積聚的力量加持西方。至於我,則非常感恩他為我多年來想在西方推動的弘法工作賜予的加持。
  想到頂果欽哲仁波切和他為人類所做的奉獻,就可以發現在他的身上,聚集和展現了西藏送給世界的禮物之偉大。
  人類的未來,有一大部分也許要倚賴西藏的重建,讓西藏成為各類尋道者和各種信仰的庇護所;進化世界的智慧中心;最高智慧和神聖技術可以在其中試驗、改善和重新執行的實驗室。許多世紀以來,它一直都在扮演這個角色,目前全人類處於危險時刻之際,它也可以繼續提供啟示和幫助。在我們的世界,很難找到完美的環境以開發這種智慧;一個由悲劇所淨化,並由全體受難者重新下決心所恢復的西藏,將是那種環境,而且對於人類的進化關係至為重大。
  我願把本書獻給西藏所有在文化大革命中受難的人,他們見證了他們的信仰和佛法的殊勝景象被摧毀;我也要把本書獻給本世紀死於類似恐怖情境的人類:猶太人、高棉人、俄羅斯人、兩次世界大戰的犧牲者、所有被遺棄和被遺忘的死者、所有被剝奪修行機會的人。
  許多上師相信,西藏教法正進入一個嶄新的時代;蓮花生大士和其他有遠見的上師,曾做過許多佛法將傳到西方的預言。現在,這個時刻已經到來,我知道佛法將展現它的新生命。這種新生命必須有所調整,但我相信任何改變都必須以非常深入的瞭解為基礎,以免違背佛法的純淨、力量及其真理的永恆性。對於傳統佛法的深刻認識,如果能夠配合對於現代問題和挑戰的真正瞭解,則各種調整將會加強、擴大和豐富這個傳統,顯露佛法的更深層意義,使佛法能夠更有效地處理這個時代的難題。
  過去三十年來,許多訪問過西方的西藏大師都已圓寂了,我確信他們生前都曾祈禱,希望佛法不只利益西藏人,不只利益佛教徒,而是利益全世界。我相信他們很清楚地瞭解,當現代世界準備好接受佛法時,佛法會是如何的珍貴和具有啟示性。我想到敦珠仁波切和大寶法王,他們選擇在西方圓寂,好像在以他們的覺悟力量來加持西方。願他們轉化世界和點亮人心的祈禱能夠實現!願受持他們教法的我們負起責任,全力體現。
  像佛教這種精神教法,要從古代環境過渡到西方的過程中,所面臨的最大挑戰就是:學習這些教法的學生,如何在一個混亂、快速變動和紛擾不安的世界裡,找出證悟真理所需要的安詳而穩定的修行方法。精神修行畢竟是最高而又最嚴謹的教育形式,和其他訓練一樣,必須以奉獻和系統化的方式進行。訓練醫生需要多年的研究和實習,而生命中的精神之路怎能只是偶爾接受加持、灌頂和會見不同上師呢?過去,修行人終生停留在一個地方,親近一位上師學習。想想密勒日巴,在他服侍上師瑪爾巴多年,修行到相當功夫之後,才拜別上師,獨自修行。修行需要持續的傳承,與上師一起工作和學習,以熱誠和善巧親近他。佛法在現代世界中的主要問題是:如何幫助和啟發修行人,讓他們發現適當的內在和外在環境,從而充分地修習,持受佛法,最後證悟和體現佛法的精髓。
  世界上所有神秘之道的教法都說得很清楚,我們心中有一個儲存力量的寶庫,蘊藏著智慧和慈悲的力量,這力量就是基督所稱天國的力量。如果我們學會如何應用這個力量,不僅可以轉化自己,還可以轉化週遭的世界,這也就是追求覺悟的目的。有哪一個時代比今天還迫切需要清楚地運用這種神聖的力量呢?有哪一個時代比今天還需要對於這個純淨力量的性質加以瞭解、導引和用來解救這個世界呢?我祈禱本書的讀者都能瞭解並相信覺悟的力量,都能認證自己的心性,因為認證心性就可以在你生命的基礎地上產生一種智慧,改變你的世界觀,自然而然地,幫助你發現和發展服務眾生的慈悲大願,並啟發你的智慧,不管在任何環境下,以你所擁有的任何善巧方便或能力來利益眾生。我祈禱你因而能夠知道,在你的生命核心中,就有紐舒堪布所說的活生生的真理:
  你會對一切還沒有證悟真性的眾生,自然地生起慈悲心。它是如此的無邊無際,如果眼淚可以表達的話,你會不停地哭泣。當你證悟心性時,不僅會生起慈悲,而且會生起許多善巧方便。而且,你將自然地解除一切痛苦和恐懼,諸如對於生、死和中陰身的恐懼。如果你想描述這種從證悟所產生的喜樂時,誠如諸佛所說的,即使能將世界上的一切光榮、喜悅、快樂和幸福都聚集在一起,還不及你證悟心性時所經驗到的喜樂的千萬分之一。
  結合智慧和慈悲的動力來服務世界,將是保存地球最有效的方法。如今,世界上一切宗教的大師都知道,修行不僅僅是僧尼的要務,也是所有人類所亟需,不管他們的信仰或生活方式如何。我在本書中所要顯示的是:精神發展的可行性、機動性和有效性。誠如一個著名的西藏教法所說的:「當世界充滿罪惡感時,所有的苦難都必須加以轉化成覺悟之道。」今日世人所共處的危機,不允許我們把精神發展視為奢侈品,而是生存的必需品。
  現在讓我們大膽地想像,如果我們生存的世界是:很多人有因緣聽聞佛法,把他們的部分生命用來精進修行,認證他們的心性,因而可以藉著死亡機會接近佛性,並以服務和利益別人的目標重回人間。這樣的世界該是多麼美好啊!
  本書獻給你一個神聖的技術,藉著它,你不僅可以轉化這一生,不僅可以轉化你的臨終和死亡,還可以轉化你的來生,乃至於人類的未來。我的上師和我希望能啟發的,就是人類意識進化的大躍進。學習如何死就是學習如何活;學習如何活就是學習不僅在這一世,還有在未來世該如何做。真正轉化你自己,並學習如何以轉化的生命重生來幫助別人,是幫助世界真正最有力的方法。
  西藏傳統中最慈悲,及其對人類精神最崇高的貢獻,就是它對菩薩理想的瞭解和反覆實踐。所謂菩薩,就是承擔一切眾生苦難的人,他踏上解脫之旅,不只是為了自己,還為了幫助其他眾生,他在證得解脫之後,並不就此融入絕對的境界或逃避娑婆世界的痛苦,反而選擇一再地回到世間,奉獻他的智慧和慈悲,來服務世界。全世界最需要的,莫過於這些活躍的和平使者,誠如龍清巴尊者所說的,他們「披戴堅忍的盔甲」,致力於宣揚他們的菩薩理念,並把智慧傳佈到我們經驗中的每一個層面。我們需要菩薩律師、菩薩藝術家、菩薩政治家、菩薩醫生、菩薩經濟學家、菩薩教師、菩薩科學家、菩薩科技專家和菩薩工程師,我們需要隨處示現的菩薩,他們在社會的每一種狀況和每一個角落,積極地充當慈悲和智慧的通路,轉化他們及別人的心識和行為,不厭不倦地弘傳諸佛和其他覺悟者的知識,以保存我們的世界,並創造更有慈悲心的未來。誠如德哈.戴夏汀(Teilhard de Chardin)所說的:「在我們主宰風、浪、潮水和地心引力之後,有一天…我們將掌握……愛的能量。然後,在世界史上,人們將第二次發現火。」路米的美妙禱詞說:
  啊!愛。啊!純淨的深愛,願示現於此地、此時,願成為一切;世界溶化在你無暇無盡的光輝裡,脆弱的活葉與你一起燃燒,光亮勝過寒星:讓我成為你的僕人、你的呼吸、你的核心。
  我對本書有一個最深的期望,那就是:對每一個選擇行菩薩道的人,它能夠成為有效而忠誠的伴侶;對於能夠真正面對時代挑戰,並為眾生發慈悲心而踏上覺悟之旅的人,它能夠成為指引和啟發的源頭。願他們永遠不會疲厭、失望;願他們不管遇到何種恐怖、困難和障礙,都不放棄希望。願這些障礙只會啟示他們產生更強的決心。願他們對一直在加持地球的所有覺悟者的永恆愛心和力量有信心;願他們能夠像我一樣,從諸位大師的風範獲得精神鼓舞,這些大師都像平凡男女,卻以無比的勇氣,謹守佛陀入滅前的叮嚀,以整個生命證取圓滿的覺悟。願一切宗教所希望的:未來世界免於殘酷和恐怖,人類得以生活在心性的終極快樂,透過我們的努力而獲得實現。願我們大家先以寂天,次以聖法蘭西斯的祈禱,共同祈求一個更好的世界:
 只要虛空存在眾生仍然受苦,就要長留世間,除盡一切苦難。
 主.讓我變成和平的工具,在仇恨的地方播下愛;在傷痛的地方播下寬恕;在懷疑的地方播下信心;
 在失望的地方播下希望;在黑暗的地方播下光明;在悲傷的地方播下喜悅;啊!神聖的主,祈求你
 成全我的願望,讓我安慰別人,而不求被安慰;讓我瞭解別人,而不求被瞭解;讓我愛別人,而不求被人愛;
 我們因付出而領受,我們因寬恕而獲得寬恕,我們因死亡而獲得永生。
  謹以本書獻給我所有的上師:已過世者,願他們的願望圓滿;還在世者,願他們延年益壽,願他們的偉大和神聖事業越來越成功,願他們的教法啟發、鼓勵和振作一切眾生。我至心祈求敦珠仁波切和頂果欽哲仁波切早日獲得強有力而完全覺悟的轉世,以幫助我們度過這個時代的危機!
  我也要以本書獻給那些你在書中讀到已經過世的一切賢哲:喇嘛左頓、喇嘛卓登、桑騰、阿妮貝露、阿妮麗露、阿貝多傑。在你祈禱時請記住他們,也請記住我已經過世或正在面臨死亡的所有學生,他們的虔誠和勇氣對我啟發相當多。
  謹以本書獻給活著、正在面臨死亡或已經去世的一切眾生。目前正在度過臨終過程的眾生,願他們的死亡安詳、無痛苦、無恐懼。目前正在轉世和正在這一世掙扎的眾生,願他們獲得諸佛加持力的滋潤,願他們得遇佛法,願他們實踐智慧之道。願他們的生命快樂、有成果,而沒有煩惱。願本書所有讀者能夠獲得豐富而無止盡的利益,願這些教法轉化他們的心。
  這是我的禱詞:
  願六道的每一眾生都能證得本初圓滿的基礎地!
            附錄一、 有關死亡的問題
  醫學技術和醫藥科技的進步,有助於解救無數的生命和舒緩無可言說的痛苦。不過,在這同時,它們也對臨終者、臨終者的家人和醫生構成許多倫理道德上的兩難,這些問題非常複雜,有時候又難以解決。譬如,我們應該讓臨終的親友接上維生系統呢?還是拔掉呢?那些自己覺得受罪且必須死得漫長而痛苦的人,應該同意或甚至幫助它們自殺嗎?經常有人問我這些死亡和臨終的問題,我願意在這裡略述一二。
  約四十年前,大多數人都是在家裡過世的,但現在多半是死在醫院或安養中心。因此,藉機器來維持生命是一件真實而令人害怕的事實。人們於是問自己,到底要怎麼做才能保證有人道、有尊嚴的死亡,而不要讓生命做沒有必要的延長。這是一個非常複雜的問題。譬如,在嚴重的意外事故之後,我們如何決定是否提供維生系統給當事人呢?如果有人昏迷不醒,不能說話,或由於變性疾病而被認定腦死時,該怎麼辦呢?如果是一個嚴重畸形和腦部受傷的嬰兒,又該怎麼處理呢?
  回答這類問題並不容易,但有幾個原則卻可以用來指導我們。依據佛陀的教法,一切生命都是神聖的;一切眾生都有佛性,誠如我們所看到的,生命提供給眾生覺悟的可能性。不殺生被認為是人類行為的第一原則。不過,佛陀也非常反對教條主義,我相信我們不應該固守一種觀點,或「官方的」立場,或針對這些問題做成規定。唯有根據自己的智慧,依據每一個情境來行動。
  是否有必要以人工方式維持生命呢?達賴喇嘛指出一個重要的考慮因素--臨終者的心境:「從佛教的觀點來看,如果臨終者有機會可以擁有正的、善的思想,那麼讓他們甚至只多活幾分鐘都是很重要的,而且也有目的在。」他特別提到家人在這種情境下所受到的壓力:「如果沒有機會讓臨終者擁有正面思想,而花費大筆金錢,只為了讓某人活著,那就似乎沒有什麼道理了。但每個案例都必須個別處理,很難訂出通則。」
  在死亡的關頭,維生系統或使用復甦器可能會成為擾亂、煩惱和分心的原因。我們從佛法和瀕死經驗的證據中得知,即使在昏迷狀態中,臨終者對於週遭所發生的每一件事情仍然非常清楚。在死亡前瞬間、死亡時、肉體和意識終於分離時所發生的事,對於任何人,尤其是對於尋求修法或安住於心性的精神修練者來說,都是非常重要的時刻。
  一般說來,延長死亡過程的維生系統,只會引起臨終者不必要的執著、嗔恨和挫折,特別在這不是出自臨終者本人的意願時。臨終者的親人在面臨這項困難的決定時,應該思考如果確實沒有復原的機會,那麼他們所愛的人在生命最後幾天或幾小時的品質,也許比起只是讓他活著來得重要。此外,因為無法真正瞭解神識是否仍在體內,我們甚至會弄巧成拙地把他們禁錮在無用的肉體上。
  頂果欽哲仁波切說:
  當一個人沒有痊癒的機會時,使用維生系統是無意義的。讓他們在安詳的氣氛下自然去世,並代替他們採取正面的行動,是一件很好的事。當裝上維生系統,卻沒有一點希望時,那麼停止機器就不是罪惡,因為沒有方法可以讓患者活下去,你只是以人工方式「維持」他們的生命而已。
  對臨終者進行復甦的急救,有時也是多餘的,同時是不必要的干擾。一位醫生寫道:
  醫院突然變成一陣忙亂,幾十個人衝到病床邊,做最後一線希望的急救。實質上,已經去世的病人,被灌進一肚子的藥,插了幾十根針,並接受心臟電擊。我們臨終過程的心跳速度、血氣值、腦波圖等被詳細的記錄下來。最後,當醫生都試過了,這種慌亂的急救才告一段落。
  也許你不希望有維生系統或復甦急救,也許你希望在死亡之後,有一段時間不被干擾。你希望能夠像上師所推薦的,臨終時有安詳的環境,但怎麼能肯定你的願望會受到尊敬呢?
  即使你說出你的願望,不要在醫院接受治療,你的要求也不一定會受到尊重。如果你的親人不同意你的願望,即使你還能清醒地說話,他們也可能會要求醫院做某種治療。不幸的是,醫生常常是順從家人,而非臨終者的願望。當你臨終時,如果想控制你的醫療照顧,最好的方法就是在家裡過世。
  在某些地區,你可以透過「預囑」之類的文件,來表明一旦你無法為自己的未來做決定時,你希望接受什麼樣的治療。這是一種明智的預防措施,可以幫助醫生在碰到兩難情境時做決定。不過,這種文件並不具有法律的約束力,也不能預測疾病的複雜性。在美國,你可以與律師簽署「醫療照顧永久授權書」,這是陳述你的選擇的最有效方式,也可以盡量確保你的選擇會受到尊重。在這項文件上,你可以指定一位瞭解你的態度和願望的代理人或法律代言人,他可以針對你的特殊病情做反應,並代表你做重大決定。
  誠如我在第十一章所說的,我建議你要瞭解你的醫生是否樂於尊重你的願望,尤其是當你希望拿掉維生系統時,當你的心跳停止不想做復甦急救時。你要確定你的醫生告訴過醫院職員,也讓你的願望寫進診療書上。你要與親戚討論你的臨終問題。你要請家人或朋友在你的臨終過程開始時,就請職員拔掉任何監視器和靜脈注射導管,如果可能的話,把你從加護病房移到私人病房,試圖讓你周圍的氣氛變得寧靜、安詳,盡可能不要恐慌。
        允許死亡的發生
  一九八六年,美國醫學協會決定,醫生從即將去世的末期病患和可能會昏迷不醒的人身上除去維生系統,是合乎倫理的。四年後,一項蓋洛普民意測驗顯示:百分之八十四的美國人表示,如果他們依賴維生系統,又沒有痊癒的希望時,寧可不接受治療。
  限制或除去維生治療的決定,通常稱為「被動的安樂死」。在病入膏肓的情況下,中止僅能延長几小時或幾天生命的醫療干預或拯救措施,讓死亡自然發生,這是可以被接受的做法。這包括中止侵略性治療、維生機器、靜脈營養注射以及心臟復甦器。有時候家人和醫生選擇不處理會導致死亡的衍生情況時,也是一種被動的安樂死形式。例如:骨癌末期的病人也許會衍生肺炎,如果不醫治肺炎的話,可能讓病人死得比較安詳、較少痛苦,而不拖延死亡。
  那些已到疾病末期而決定自己拿掉維生系統的人,又如何呢?他們自己結束生命,是否就造了惡業?卡盧仁波切很明白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人們如果自己認為受了夠多的痛苦,希望獲準死亡時,就是處在不能稱為善或不善的情況下。我們絕對不能責怪任何人做了那個決定。這不是一種惡業,它只是希望避免痛苦而已,這正是一切眾生的基本願望。另方面,這也不是特別善的業,……這不能算是結束生命的願望,而是結束痛苦的願望。因此,它是無記業(中性的行為)。
  如果我們所照顧的臨終者,要求我們拿掉維生系統,我們該怎麼辦?卡盧仁波切說:
  我們也許無法挽救病人的生命,我們也許無法解除他的痛苦,但我們要以最清淨的心,盡我們最大的力量。不管我們做什麼,即使最後沒有成功,都不能被看成是惡業。
  如果病人要求治療者拿掉維生系統時,會讓治療者處在困難的地位,因為直覺也許會告訴他們:「如果這個人還裝上維生系統,他就會死。」業報決定於治療者的動機,因為治療者是在剝奪某一個人繼續活下去的方法,即使那是病人叫我們這麼做的。如果治療者的基本動機一直是要幫助和利益那個人,並解除他的痛苦,那麼這種心態似乎不會產生什麼惡業。
        選擇死亡
  前面引用過的一九九零年蓋洛普民意測驗顯示,百分之六十六的美國人相信,一個人如果處在極端痛苦的情況下,又「沒有改善的希望」,就有自己結束生命的道德權利。在荷蘭,據估計每年就有一萬人選擇安樂死。幫助他們死亡的醫生,必須證明這是病人所同意的,他與病人充分討論各種方案,並且曾經咨商另一位醫生,提供其意見。在美國,這個題目很熱門,有一本書清楚地描述當人們到了疾病的末期時,有什麼方法可以自殺,這本書頓時成為暢銷書,也有人開始推動「主動安樂死」或「協助死亡」的合法化。
  如果安樂死合法化,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呢?許多人擔心,被視為末期的病人,特別是極端痛苦的人,也許會選擇死亡,即使是他們的痛苦也許有辦法處理,他們的生命也許可以長一些。另一些人擔心,老年人也許會覺得他們有死的責任,因為選擇死可以減輕家人的壓力,節省家人的金錢。
  許多為臨終者工作的人覺得,高水準的臨終關懷可以回答安樂死的請求。當她被問到立法中的安樂死問題時,羅斯醫師回答:「我覺得,制定這種法律實在是一件令人傷心的事。我認為,每個人應該運用自己的判斷,克服對死亡的恐懼然後,我們就能夠尊重病人的需要,傾聽他們的意見。」
  人們對死亡的恐懼是難以忍受的,心神慌亂的,這是毫無意義。佛法提供死亡的不同態度,而且賦予它目的。達賴喇嘛指出:
  你的痛苦來自你的業,無論如何,你都必須在這一世或其他世承受業果,除非你能找出淨化業力的方法。因此,佛教認為這一世你幸得人身,有能力以比較好的方式來承擔,你就應該去經驗業報;這勝於輪迴到無助的到(如畜生)時再來承受,那時候的痛苦可要大得多。
  依據佛法,我們必須盡一切可能來幫助臨終者處理他們面對的衰竭、痛苦和恐懼,並提供愛的支持,讓生命的結束變得有意義。倫敦聖克裡斯多福臨終關懷醫院(St. Christopher's Hospice)的創辦人桑德斯說:「在我們的病人中如果有人要求安樂死,那就表示我們沒有盡到責任。」她反駁安樂死的合法化:
  我們的社會還不致於窮到不能提供時間、愛和金錢來幫助人們安然去世對於那些身陷恐懼和憂愁之苦,而我們又可以解除其痛苦的人們,我們虧欠他們這一切為了做到這點,我們不需要殺他們……讓自願性的(主動)安樂死合法化,將是一種不種不負責任的行動,它會妨礙我們對於老弱、殘障和臨終者的真正尊敬和責任。
        其他的疑問
  在出生前或嬰兒期去世的人,他們的神識會有什麼發展?父母親能夠給予什麼幫助?
  頂果欽哲仁波切解釋道:
  在出生前、出生時或嬰兒期去世的人,他們的神識會再度經歷各個中陰階段,然後轉世。為一般死者所做的功德法事,也可以替他們做,例如:金剛薩埵的淨化法門和持咒、點光明燈、骨灰淨化等等。
  在墮胎的案例中,除了這些修法外,如果父母親覺得懊悔,他們可以發露懺悔,祈求寬恕,虔誠修持金剛薩埵的淨化法,這對他們有所幫助。父母親也可以供燈、放生、幫助別人、贊助慈善或修行計劃,把所有功德回向給嬰兒神識的安樂和未來覺悟。
  自殺者的神識會發生什麼變化?
  頂果欽哲仁波切說:
  當一個人選擇自殺時,神識除了跟隨它的惡業之外,別無選擇,很可能會有厲鬼控制和擁有它的生命力。在自殺的案例裡,法力強大的上師必須修特別的法門,如火供和其他儀式,才能解脫亡者的神識。
  當我們死亡時,可以捐贈器官嗎?如果器官必須在血液還在循環,或在死亡過程完畢之前就摘除,該怎麼辦?難道這不會干擾或傷害死亡前的神識嗎?
  曾經被我請示過這個問題的上師都同意,器官捐贈是極大的善行,因為它出自真誠想利益他人的慈悲心因此,只要這確實是臨終者的願望,就絕對不會傷害到正在離開肉體的神識。反之,這個最後的佈施行為可以累積善業。另一位上師說,在佈施器官時所受的痛苦,以及每一個心散亂的時刻,都會轉成善業。
  頂果欽哲仁波切解釋:「如果一個人確實很快就將去世,也表達了捐贈器官的願望。他的心充滿慈悲,就算在心臟停止跳動之前,他的器官都可以摘除。」
  把一個人的身體或頭部冷凍起來,等到有一天醫學進步可以使之復甦,該如何看待這種器官冷凍術呢?
  頂果欽哲仁波切說這是毫無意義的。人在確實死亡後,他的神識就不能再回到肉體。把屍體保存下來以便將來復活之用,這種想法明顯地在誘引一個人的神識悲劇性地增加對肉體的執著,因此會更加痛苦,並且阻礙轉世。一位上師把這種器官冷凍比喻為直接進入寒冰地獄,甚至沒有經過中陰境界。
  對於退化或得了癡呆症的老邁父母,我們能做些什麼呢?
  這時候,開示佛法可能沒有用,但在他的面前靜靜地修行,或唸咒,或念諸佛名號仍然可以幫助他。卡盧仁波切解釋:
  你是在播種。你的發願和對他的愛心關懷,是很重要的。在這種情境下,你必須發自最誠摯的心意,真正關懷他們的利益和幸福。……父母親和兒女的緣非常強,由於這份緣,如果我們對待父母的方式,還為了其他眾生的利益,那麼就可以在細微的層次是得到許多殊勝的利益。
            附錄二、 兩個故事
  我在西方的學生和朋友們告訴過我很多發人深省的故事,關於他們認識的人在死亡時,如何受到佛法幫助的過程。讓我告訴你兩位學生面對死亡的故事。
        桃樂絲
  桃樂絲因癌症死於倫敦聖克裡斯多福醫院的臨終關懷病房。她生前才華橫溢,是一位藝術家、刺繡專家、藝術史學家、導遊,同時也是顏色治療師。他的父親也是一位治療師,她對各種宗教和精神傳統都很尊重。她在生命的晚期才接觸到佛教,而且如她所說,「迷上了」佛教。她說佛法對於實相的本質,給了她最強有力、最完整的看法。讓我們聽聽在臨終前照顧她的同修道友們,描述佛法如何幫助她面對死亡:
  桃樂絲的死亡對所有人都非常具有啟發性。她死得非常優雅而莊嚴,每一個和她接觸過的人都感受到她的力量,不管是醫生、護士、助理、其他病人或同修道友們,這些人有幸地在她生命的最後幾周能與她共處。
  在桃樂絲住院前,我們去家裡探望她時,就知道癌細胞到處蔓延,她的內臟器官已經不行了。一年多來,她服用嗎啡止痛,現在她幾乎無法吃或喝任何東西;然而她從不抱怨,所以也看不出她的痛苦。她變得很瘦,而且很容易疲倦;但當有人來探望時,她就會熱誠歡迎,跟他們聊天,散發出愉悅、安詳而親切的氣氛。她最喜歡躺在沙發上,聆聽索甲仁波切開示的錄音帶,當仁波切從巴黎寄來一些對她有特別意義的帶子時,她往往欣喜萬分。
  桃樂絲對自己的死亡作了仔細的準備和規劃。她不希望有任何未了的事情讓別人去處理,所以她花了幾個月時間處理這些事務。她幾乎對死亡沒有恐懼,只想把所有事情處理完,然後可以專心地面對死亡。她對自己這一生沒有真正的傷害過別人而甚感安慰,而且她也信受奉行教法,如她所說「我已做了我的功課」。
  當時間到來,桃樂絲必須到病房,而要離開那曾經充滿多年收藏的家,她只帶了隨身的一些東西,頭也不回就離開了。她把大部分的東西都送人了,只帶了一張仁波切的照片,以及一本談禪坐的小書。她將生命簡化到一個小包包裡,如她所說:「輕裝簡行」。她把離開這件事視為理所當然,如同只是外出購物而已。只說 「再見,我的家。」揮揮手,就走出門了。
  她在醫院的病房變成一個很特別的地方。床邊的小桌上,擺放仁波切的照片,照片前,一直點著蠟燭。當有人問她是否要和仁波切說話時,她笑笑,看著照片,然後說,「不用了,他一直在這裡啊!」她常常提到仁波切所說的,創造一個「恰當的環境」,所以她在牆上掛了一幅有彩虹的美麗圖畫,正對著她,房間裡也永遠有很多朋友送她的花。
  桃樂絲一直到最後都能控制各種狀況,而且她對教法的信仰堅定不移。整個過程反而似乎是她在幫助我們,而不是我們在幫助她。她一直很愉快、有信心、而且幽默,從她的勇氣和自信中,有一種莊嚴顯現出來。她永遠愉悅地歡迎我們,讓我們瞭解到死亡並不一定是陰鬱可怕的。這是她給我們的禮物,我們也覺得能跟她在一起是很榮幸的事。
  我們反而幾乎都依賴桃樂絲的力量了,所以當知道她需要我們的支持時,突然覺得很不好意思。當她在計劃喪禮的細節時,我們突然瞭解,在關心所有的人之後,她現在需要的就是解決這些事情,然後可以專心面對自己。她也需要我們容許她這麼做。
  她的死亡過程很困難也很痛苦,而桃樂絲像一位戰士一般。她盡可能自己處理這些痛苦,不去麻煩護士,直到她的身體完全撐不住為止。有一次,她還能起床時,護士輕輕問她要不要用坐式的便器。她掙扎起來,然後笑著說「看看這個身體!」我們看見她只剩下皮包骨了。她的身體雖然越來越衰敗,可是精神卻越來越散發出光芒。她似乎瞭解到身體已經完成任務了:已經不再屬於她,只是暫時居住而要隨時丟棄的東西。
  雖然環繞著輕鬆和愉悅的氣息,桃樂絲的死事實上是很辛苦的。她也經過了很多陰鬱和痛苦,但都以極度的安詳和毅力來克服。在一次昏迷而痛苦的夜晚之後,她擔心自己可能隨時都會死亡而無人陪伴,所以要求我們隨時有人陪她。我們就開始了二十四小時的輪流看守。
  桃樂絲每天都修行,她最喜歡的是金剛薩埵的淨化法門。仁波切建議她讀有關死亡的教法,包括基本頗瓦法。有時候我們坐在一起,大聲讀給她聽;有時候我們唱誦蓮花生大士的咒語;有時候我們只是靜坐。她有時會打盹,醒來後說「噢,好棒啊!」當她精神較好而且有意願時,我們就讀些中陰教法的段落給她聽,幫助她記得她將會經歷的各種階段。我們對她的清明程度都很驚訝,但她只想用最基本、最簡單的方法修行。當我們來換班時,都會被病房中安詳的氣氛感動。桃樂絲躺在那兒,眼睛睜大,凝視虛空,甚至連她睡覺時都如此。照顧她的人則在一旁輕輕地念著咒。
  仁波切不時會打電話來探問病情,他們相當自在地談論距死亡還有多遠。桃樂絲會坦誠地詢問自己的狀況,比如「還有幾天就結束了」。有一天護士把電話推車推進來,說:「阿姆斯特丹來的長途電話」,桃樂絲眼中充滿光芒及喜悅地和仁波切談話。掛上電話後,她告訴我們仁波切要她現在不必再讀了,只要「安住在心性中,安住在光明中。」當她瀕臨死亡前,最後一次接到仁波切的電話,她說仁波切告訴她:「不要忘了我們,有空來看我們!」
  有一次醫生來查房及調整藥劑,她用一種非常簡單而直截了當的方式解釋道:「你知道,我是佛家弟子,而我們相信死亡的時候,會看到很多的光。我相信我已經開始看到一些閃爍的光,但我想我還沒真正看到。」醫生們都很驚訝她的清醒和活力,他們說,一般像她這種病情,通常是不省人事的。
  當死亡接近時,桃樂絲漸漸分不清日夜,也越來越深深地沉入她自己。我們約略可以看到四大分解的徵象,她的臉色開始改變,清醒的時刻也變少了。桃樂絲已經準備好要走,但她的身體仍未放棄,因為她的心臟還很有力,所以每個夜晚都是一個考驗,隔天早上醒來她通常很驚訝又活過了一天。她從不抱怨,但我們可以瞭解她受了許多苦。我們盡全力讓她舒服一些,當她不再能喝水時,我們就以水潤濕她的嘴唇。一直到最後三十六個小時,她婉拒任何讓她維持清醒的藥物。
  桃樂絲接近死亡之前,護士們移動她的身體。她捲曲成胎兒的姿勢。她的身體枯槁,沒有力氣移動或說話,她的眼睛仍然有神而張開,凝視前方,從她躺著的地方看著窗外的天空。就在死前最後一刻,她輕輕地動了一下,望著黛比的眼睛,用一種堅定的眼神溝通了一個訊息,好像在說:「時候到了」,帶著輕輕的微笑,然後回望虛空,呼吸輪流一、二下,就走了。黛比輕輕放下桃樂絲的手,讓她不受干擾地繼續內在的分解。
  臨終病房的工作人員都說,他們沒有見過像桃樂絲對死亡做這麼充分準備的人。事隔一年,她的神情和啟發仍然讓所有的人難以忘懷。
        瑞克
  瑞克住奧瑞崗,患有愛滋病。他曾是一名電腦操作員。前幾年,他四十五歲時,來參加我在美國舉行的暑期閉關,對我們說起有關死亡、生命,以及疾病對他的意義。我很驚訝瑞克才跟我學了二年的佛學,竟然有如此的了悟。在這段短短的時間裡,他以自己的方式,掌握了教法的精髓:恭敬心、慈悲心、心性的「見」,並且將這些溶入他的生命中。瑞克坐在椅子上,面對我們,說出他對死亡的感覺。藉著這些話語,希望可以傳達這次感人的場面:
  二年前,當我知道我即將死亡時,我做了很自然的反應:哭喊。而我也得到了回答。在好幾個星期的高燒中,好幾次半夜裡我感覺到自己就要走了,而它幫助我渡過了這一段日子……這恭敬心,這哭喊……當這是你僅能做的,我們有蓮花生大士的許諾,他會在那兒幫助大家。他也未食言,他對我證實了好幾次。
  如果不是蓮花生大士--仁波切說他就在我們的心性中,也就是我們的佛性;如果不是那個莊嚴光輝的現前,我不可能承受我所經過的。我知道我絕對沒辦法。
  我瞭解的第一件事,就是必須對自己負責任。我面臨死亡的原因,是因為我得了愛滋病。那是我自己的責任,不能責怪任何人;事實上甚至連自己都不能責怪。我承擔了這個責任。
  在尚未接觸分解之前,我對自己以及可能有的各種神明發誓,我要快快樂樂地過日子。做了這個決定之後,我就堅持去追求。這在任何一種訓練心的方法中是很重要的;你必須先下定決心要改變,如果不想改變,任何人也無法替你改變。
  我們的任務……就是要處理日常的各種狀況。首先要感激你在這個身體裡,在這個地球上。這是我的開始--感激地球、感激眾生。現在我感覺到身旁的事事物物漸漸在流失,我對每個人和每件事更加感恩。所以我現在的修行專注在感恩上,不斷奉獻出對生命的讚歎,對無所不在的蓮花生大士的讚歎。
  不要像我多年的老毛病一樣,誤以為「修行」只是端坐和唸咒而已。修行遠遠超過這些。修行是如何面對每一個你碰見的人,修行是如何處理針對你而來的惡言。
  當你從靜坐的位置站起來時,才是你修行的開始。在生活中如何應用修行,需要藝術和創造性的想法。在生活中有一些可以用來幫助修行的事物。譬如,我頭太昏,無法觀想金剛薩埵,就站起來去洗盤子,想像手中的盤子就是整個世界和受苦的眾生,並且持咒……?班雜薩??……,想幫助眾生洗掉苦難;當我沖澡時,想像金剛薩埵的光芒像水一樣沖掉我身上的罪惡;當我走到戶外時,陽光就好像金剛薩埵身上的光芒照射下來,進入我的身體;當我看到一個美貌的女人走在街上時,一開始也許會想「多美妙的女人啊!」可是我馬上會誠心地供奉給蓮花生大士,然後放下。我們必須在日常生活裡修行,否則只是空有信念,「有一天我會到天堂;有一天我會成佛。」但是,不是有一天你會成佛,因為你現在就是佛;你修行,就是在練習做本來的你……。
  利用日常生活中的情況來修行是很重要的。如同仁波切常說的,如果你們修習了懇求和祈請幫助,那麼在中陰階段你會很自然地去照做……。我將敦珠仁波切的話編成一個咒:「無法回報的大慈悲上師啊!我永遠記得您。」有些時候,為只能想到這句話,是我當時僅能做的修習,但它很有用。
  所以……快樂,負責,感恩……不要將生硬、儀式化的修行和生動、多變、流動、開放、榮耀的修行混淆。經驗告訴我--雖然聽起來像是說說而已,但事實上不是--我到處看到蓮花生大士,那就是我的修行。每一個人,尤其是那些麻煩的人,那些讓週遭人活得不愉快、痛苦的人,對我而言,都是上師的加持。後來我也認為,這個病是上師的加持,它是福報的。這麼大的榮耀,我可以細細地體會。
  我刻意訓練自己才能做到這樣。以前,我常常喜歡批判事情,批評別人;也愛抱怨這,抱怨那的。決定開始訓練自己的初期,心中也常有持續不斷的評語出現;我決定改變,在冰箱門上貼小紙條,告訴自己「不要批評!」
  如果你的心老是在分別:「這是好的--這不是好的,我不要……」,老是在期望和恐懼之間,在愛恨之間,在高興和悲傷之間徘徊,當你執著這些極端時,你的心就被攪亂了。有一位禪師說過:「至道無難,唯嫌揀擇。」意思是說你的佛性在哪兒,快樂就在哪兒。
  所以,我開始處理我的概念心。一開始好像是不可能的事,但我越修就越發現:如果你讓念頭留在原處,不去執著,就不會產生問題。只要跟它們和諧相處,維持快樂的心情,因為你知道你本身就有佛性。
  不用去感覺你是否有佛性,這不是重點。重點在信任,在信心;重點是恭敬心,就是完全信服。如果你對上師有信心,肯用功,並且在遇到困難的時候,想辦法將教法帶給自己,訓練自己的心不要重蹈過去的習氣,如果你能和正在發生的事安然相處,不要過分注意,過一陣子你會發現任何事情都不會持續得太久的;煩惱也是如此。尤其是我們的肉體,所有的事物都會改變,如果你就讓它們去,它們就會自然解脫。
  像我目前的狀況,當恐懼如此明顯地籠罩著我,而我覺得好像快要被它吞噬時,我必須掌握自己的心。我瞭解到恐懼不會殺死我,它只是某個經過心裡的念頭而已,只要我不去碰它,這個念頭會自己解脫。我同時瞭解到中陰境界是一樣的,當你看到衝著你來的某種可怕情境時,事實上不是從別處而來,而是來自於你自己的心中!是我們所有壓抑在身體裡面的能量釋放出來的。
  當我在訓練我的心時,我發現,有一個點,有一個界線你要劃清,不能讓自己超過它。如果超過了,你就可能產生心理問題,你會變得抑鬱,或意志消沉,或者更嚴重,甚至發瘋。有些人以為心告訴他們的是事實,結果變得不平衡,甚至瘋狂。我們都有這種經驗,但超過某一條界線你就不能再走下去……我曾有過恐慌的打擊,就好像面前的地上有個大黑洞似的。但當我提醒自己不要這樣想,並且隨時保持快樂後,我就不再看到黑洞了。
  有些人對我而言比家人還親。因為你們用另外一種方式讓蓮花生大士來到我面前,經由關懷、關心及愛。你們似乎不在意我罹患愛滋病,沒有人問過:「嘿,你到底怎麼感染的?」從來沒有人把它可作是對我的詛咒而鄙視我。只有一位老朋友前幾天在電話上問我:「你不怕這會是上帝對你的懲罰嗎?」我大笑,跟他說: 「你認為上帝詛咒了世界,而人是罪惡的。我卻相信(神的)用意是祝福,不是詛咒。」從無始以來,所有的事物都是圓滿、純淨和完美的。
  所以我現在只安住在光芒之中。它充滿各處,你根本離不開它。它是如此美妙,有時我覺得好像飄浮在光芒之中。當蓮花生大士飛翔在心的天空時,我讓他把我帶走。
  如果我是聽眾,也許我會問:「好啊!可是為什麼你的病治不好呢?」有人問過我同樣的問題。並不是我不嘗試去治療,我已經盡力了。現在我已經不再問自己這個問題了,我認為那會變成去強迫操縱,或干擾一個已經開始的過程;這個過程對我很有淨化的作用,從中我體會到有很多惡業正在消除。我把福報回向給我母親,她受了很多苦,期待能消除她的惡業;我也回向給一些情如手足正在受苦的道友。我和蓮花生大士有個約定:如果我留在這兒所受的苦,有一部分可以淨化給親友,那麼這是多大的福報!這就是我的禱詞。我可以向你保證,我絕不是一個喜歡受苦的人!但我感受到那個莊嚴,那個福報,輕輕地推我去受苦。
  就在這個時刻,我從仁波切那兒認識了中陰教法,瞭解到死亡並不是敵人;就如同不要把念頭看成敵人一般。生命不是敵人,生命是榮耀的,因為在這一生我們可以覺醒,瞭解真正的本性。
  我誠心誠意地提醒你們,當你們還相當健康的時候,不要浪費機會,照著仁波切教你們的方法去做……,你會教導你們大圓滿法,他也會帶領你們到那個境界。這是非常重要的,尤其當你面臨死亡時。
  我在這兒跟大家說再見了。我知道我大概活不過六個月。所以,我把你們都放在我心中,而我看到的你們都是光明燦爛的。那裡沒有黑暗,只有蓮花生大士心中的光,照耀著大家。謝謝上師的加持。
            附錄三、 兩種咒
  西藏最有名的咒有兩種:第一種是蓮花生大士咒,稱為金剛上師咒,嗡阿吽班雜咕嚕叭嘛悉地吽(OM AH HUM VAJRA GURU PADMA SIDDHI HUM)。第二種是大悲觀世音菩薩咒,嗡嘛呢叭咪吽( OM MANI PADME HUM )。像大多數的咒一樣,它們是以印度古老神聖的語文——梵文寫的。
        金剛上師咒
  金剛上師咒,嗡阿吽班雜咕嚕叭嘛悉地吽, 西藏語發音為Om Ah Hung Benza Guru Péma Siddhi Hung,我以敦珠仁波切和頂果欽哲仁波切的解說為基礎,來探討它的意義。
  嗡阿吽(OM AH HUM )有外、內、「密」三義。不過,在這三個層次上嗡代表身,阿代表語,吽代表意。它們代表一切諸佛的身語意轉化功能的加持。
  就外在意義而言,嗡淨化一切身惡業,阿淨化一切語惡業,吽淨化一切意惡業。由於淨化你的身、語、意,嗡阿吽提供諸佛的身語意加持。
  嗡也是形色的精華,阿是聲音的精華,吽是心的精華。念這個咒,你就是在淨化環境、你自己和其他一切眾生。嗡淨化一切認知,阿淨化一切聲音,吽淨化心及其思想、情緒。
  就內在意義而言,嗡淨化脈,阿淨化氣,吽淨化明點。
  在較深的層次裡,嗡阿吽代表蓮花部諸佛的三身。嗡是法身,阿彌陀佛;阿是報身,大悲觀世音菩薩;吽是化身,蓮花生大士。這個咒象徵三身體現於蓮花生大士。
  就秘密的意義而言,嗡阿吽帶來心性三個層面的證悟:嗡帶來它源源不斷的能量和慈悲的證悟,阿帶來它光輝的自性證悟,吽帶來它虛空般的明點的證悟。
    班雜咕嚕叭嘛
  班雜(VAJRA)比喻為金剛鑽,這是石頭中最堅硬和最珍貴的。就好像金剛鑽能夠切割萬物,本身卻不容易被摧毀;同理諸佛的永恆,不二,絕對不會受到無明的傷害或摧毀,反而能夠斬斷一切愚癡和業障。諸佛身、語和智慧心的聖性和作為、有如金剛鑽般能夠穿透萬物而不受阻礙的力量,可以利益眾生。像金剛鑽一般,班雜沒有瑕疵;它的巨大力量來自證悟實相的法身性、阿彌陀佛的自性。
  咕嚕(GURU)的意思是「有力的」,指具有非常殊勝德行的人,他像征智慧、知識、慈悲和方便。就好像黃金是最重最貴的金屬一般,咕嚕(上師)具有不可思議、毫無瑕疵的品質,使他變成無可超越,殊勝無比。咕嚕比喻報身和大悲觀世音菩薩。同時,因為蓮花生大士教導密續之道(以「班雜」為象徵),而且透過密續的修行得到最高證悟,所以他被稱為「班雜咕嚕」(金剛上師)。
  叭嘛(PADMA) 的意思是蓮花,象徵蓮花部諸佛,特別是他們覺悟的話語。蓮花部是人類所屬的佛部。阿彌陀佛是蓮花部的本初佛,蓮花生大士則是阿彌陀佛的化身,因此他被稱為「叭嘛」。事實上,「蓮花生」是指他在盛開的蓮花中出生的故事。
  當「班雜咕嚕叭嘛」七個字母在一起時,也象徵見、定、行的本性和加持,「班雜」義為不變的真理、金剛鑽般、不可摧毀的本性,我們祈求在「見」中證悟它。「咕嚕」代表覺悟的光明本性和神聖品質,我們祈求在我們的「定」中證悟它,「叭嘛」代表慈悲,我們祈求在我們的「行」中成就它。
  因此,透過誦念這個咒,我們可以獲得蓮花生大士和一切佛的智慧心、神聖品質和慈悲的加持。
    悉地吽
  悉地(SIDDHI)的意思是「真正成就」、「證得」、「加持」和「證悟」。悉地有兩種:一般的和無上的。透過接受一般悉地的加持,我們生命中的一切障礙(如健康不佳)可以全部清除,我們的一切願望可以滿足,諸如財富、地位、長壽自然會增加,生命中的各種環境也會變得吉祥,並有助於修行和覺悟。
  無上悉地的成就可以產生覺悟,這是蓮花生大士的圓滿證悟境界,能利益自己和一切眾生。因此,憶想和祈求蓮花生大士的身、口、意、聖性和作為,可以讓我們證得一般和無上悉地。
  悉地吽可以如磁鐵吸引鐵屑般地吸進一切悉地。
  吽代表諸佛的智慧心,是咒的神聖催化劑。它好像是在宣佈它的力量和真理:「它就是了。」
  這個咒的重要意義是:「我啟請你,金剛上師,蓮花生大士,以你的加持力賜給我們一般和無上的成就。」
  頂果欽哲仁波切解釋:
  據說,嗡阿吽班雜咕嚕叭嘛悉地吽,這十二個字母帶著佛陀說法十二部(八萬四千法門的精華)的整個加持,因此念金剛上師咒就等於念誦或修持佛陀全部教法的加持。十二部教法是解藥,可以讓我們從『十二因緣』解脫出來,而使得我們輪迴六道的正是這十二因緣:無明、行、識、名色、六入、觸、受、愛、取、有、生、老死。這十二因緣是輪迴的機制,讓輪迴不斷進行。透過念誦金剛上師咒的十二個字母,十二因緣就被淨化,你就可以完全驅除和淨化煩惱,從輪迴中獲得解脫。
  雖然無明無法看到蓮花生大士本人,他的智慧心已經顯現在咒的形式上,這十二個字母事實上是他的智慧心的發射,具有他的加持。金剛上師咒是蓮花生大士的聲音顯現。因此當你以念誦十二個字母來啟請他時,你將獲得巨大的加持和功德。在當前的困難時代裡,我們所能啟請與皈依的,以蓮花生大士最殊勝,所以,金剛上師咒最適合這個時代。
        大悲咒
  嗡嘛呢叭咪吽大悲咒,西藏人念成:Om Mani Pémé Hung。它象徵一切諸菩薩的慈悲和加持,特別啟請大悲觀世音菩薩的加持。觀世音是佛的報身,他的咒被認為是佛陀對一切眾生慈悲的精髓。正如蓮花生大士是西藏人最重要的上師,觀世音菩薩則是他們最重要的佛和消業本尊。西藏有一句名言說,大悲觀世音菩薩已經深深烙在西藏人的意識裡,因此任何小孩只要會叫 「媽」,就會念「嗡嘛呢叭咪吽」。
  據說,在無量劫以前,有一千位王子誓願成佛;其中一位如願成佛,他就是我們所熟知的釋迦牟尼;但觀世音卻發願在其他王子未成佛之前絕不成佛。在他的無盡慈悲中,他也發願要把一切眾生從六道輪迴的痛苦中解脫出來。他在十方諸佛的面前祈禱:「我發願幫助一切眾生,如果我對這項偉大的工作有所厭倦,我的身體就碎成千片。」據說,他首先下降到地獄道,然後逐漸上升到餓鬼道,最後是天道。他從天道往下看,嚇了一跳,雖然他已經從地獄道救出無數眾生,卻仍有無數眾生不斷投入。這種景象令他十分悲慟,片刻之間,他對自己所發的神聖誓願失去信心,於是身體爆炸成千片。他在絕望之中,向一切諸佛呼喊求救,一切諸佛從十面八方來幫助他,誠如某一本書所說的,像溫柔的雪花飄然而至。諸佛以他們的大威力讓他復合,從那時候起,觀世音便有十一個頭和一千隻手,每一個手掌上都有一隻眼睛,象徵智慧和善巧的結合,這是真慈悲的標記。他的這個法相比以前要燦爛亮麗和威武有力,可以幫助一切眾生,當他在諸佛前發願時,他的慈悲就越來越大,他發的願是:「一切眾生未覺悟,誓不成佛。」
  據說,在他為輪迴之苦而感到憂傷時,兩滴淚珠從眼睛掉了下來,透過諸佛的加持,變成兩尊度母。一尊現綠色,是慈悲的活動力量;另一尊現白色,是慈悲的母性層面。「度母」的意思是「解脫者」:她載著眾生渡過輪迴的大海。
  大乘經典記載,觀世音把他的咒獻給佛陀本人,佛陀則反過來賦予他特別而神聖的工作:幫助宇宙間一切眾生成佛。在這個時刻,一切天神把鮮花如雨般地灑落在他們身上,大地震動,天空響起嗡嘛呢叭咪吽哩(OM MANI PADME HUN HRIH)。
  把這些字母寫成詩就是:
 觀世音如同月亮,他清涼的光熄滅輪迴的熊熊烈火,慈悲的蓮花,在它的光芒中綻放。
  佛法說明「嗡嘛呢叭咪吽」六字大明咒,在我們生命的各個層次,具有特別而強大的力量可以轉化我們。六個種子字可以完全淨化六種有毒的煩惱,這些煩惱都是無明的顯現,會使我們造身口意惡業,因而形成六道輪迴,讓我們在其中受苦。透過六字大明咒,貪、嗔、癡、慢、嫉、愛,被轉化成它們的真性,六部佛的智慧在覺悟心中展現。
  因此,當我們念六字大明咒時,六道輪迴中的六種煩惱無形中就被淨化了。因此,誦念六字大明咒可以防止再生於六道之中,也可以驅除六道本具的痛苦。同時,誦念六字大明咒可以完全淨化五蘊,圓滿智慧心的修行——六度:佈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般若。六字大明咒也可以強力保護我們免受傷害和各種疾病。
  觀世音菩薩的「種子字」哩,通常被加在六字大明咒的後面,變成嗡嘛呢叭咪吽哩。「哩」是一切 諸佛慈悲的精要,是發動諸佛的慈悲心,把我們的煩惱轉化成他們的智慧心性的催化劑。
  卡盧仁波切寫到:
  另一個詮釋六字大明咒的方法是:嗡是覺悟身的精要;中間四個字母嘛呢叭咪代表覺悟的語;最後一個字母吽代表覺悟的意。一切諸佛菩薩的身語意都含攝在這個咒的音上。它可以淨化身語意的業障,帶領眾生進入證悟的境界。當它跟我們的信心、禪修和誦念相結合時,六字大明咒的轉化力量就生起和發展。它確實可以如此淨化人心。
  對於那些熟悉六字大明咒,並且已經在一切世熱忱和信心誦念它的人,《中陰聞教得度》祈禱,在中陰境界:「當法性的聲音像千雷響起時,願它變成六字大明咒的聲音。」同樣情形,我們也在《首楞嚴經》讀到:
    妙音觀世音,梵音海潮音,救世悉安寧,出世獲常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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